书房里,傅泠把把暖炉挪到七水跟前,回身收拾那张废纸,道,“你何时来的靖城?怎么不跟我说?”

七水伸出手在暖炉边烘着,道,“昨日才到的,我这不是已经来找你了吗?”这靖城的天气确实冷,整日飘雪,还好他带了足够的银钱买厚衣裳。

傅泠收拾干净桌子,上下将七水看了一遍,皱眉道,“你……是不是在浔城受欺负了?”

若非如此,七水怎会不远千里来到靖城?她知道红妈妈到底有些贪婪,但她走前还打点过红妈妈,也嘱咐了一些人帮她护着七水。

七水平淡道,“没有,是我自己想出来看看。”

傅泠松了口气,道,“那也好,你去过哪些地方了?”以前她也不是没跟七水提过出去走走到处看看,一个人心里积压的情绪太多的话,出去看看山水感受自然是最好的。但七水不想,他说在醉人间里待着才是他的舒适圈,那会她虽是觉得不妥,但他都这样说了,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七水的手心被烤得热热的,他搓了搓手,道,“去了好几处了,最喜欢的还是潞州,那边的口味不错。”

傅泠笑道,“是吧,没想到你喜欢重口味的,以前请你去那家面馆还只吃一点。”

七水没作声,傅泠一提到浔城就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话。他不自觉的握紧手心,他说谎了,他根本没去过别的地方。一个月前七水收拾包裹要走的时候,红妈妈还劝了好久,说外面太危险,七水感谢她多年的照顾,执意要走,红妈妈没再拦着,虽然七水是给她带来了不少利益,但他是个自由身,是他自愿留在醉人间,是傅泠托她照看七水,如今七水想离开,她没理由拦,终究是不愿再委身于红尘,他能这样想,傅泠知道也会高兴。

当七水背着包裹站在浔城大门时,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走哪边,他没地方可去。最终他踏上了来靖城的路,当初将他拉出泥沼的人在那里,这世间,似乎也只有一个人愿意无条件的收留他。

又来了一个熟人,傅泠当然高兴。她道,“你过年有什么打算吗?”

七水沉默片刻,才道,“啊……原是想去东呈看看,但听说路上被冰封了,想起你在靖城,便顺道来看看。”

“东呈?”提到东呈,傅泠就想起卫老爹处理的那件事,当即道,“那里有畜生,你还是别去了。”

听卫老爹的意思,那个奸杀了人家姑娘的畜生最后被保下来了,关在家里反省,但那也就是嘴上说说,指不定那畜生还在东呈大摇大摆的,靖城他是不敢来的,被傅泠打怕了。这种处理结果,完全符合朝廷那群脑子犯病的人的行事风格。

傅泠让七水跟他们一起过年,过完年再计划后面的路。七水推脱了几句,拗不过她。

屋子外突然很闹哄,闻堰和苏宇那两个大嗓门最明显,书房门被大力撞开,只见以闻堰为首,苏宇为辅,苏弥断后,厉青棠被迫的阵型出现了。

他们脸红脖子粗,神情激动,除了中间一脸佛系的厉青棠。闻堰啪的一声把一张揉的发皱的红纸拍在桌上,道,“这能忍?贴符就算了!都快把老子人中画没了!你看看这!咱青棠多白净的一张小脸,画得跟猴儿一样!”

厉青棠仰头闭眼,无语至极,仔细看他的嘴角抽搐了两下。闻堰指着画像上最大的那张脸,示意傅泠快看,傅泠看去,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闻堰愤恨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幸灾乐祸,“看到没?!你累死累活干了这么久,每天在这里念书,状元没考上!先考上门神了!”

傅泠的脸上出现一丝龟裂,闻堰继续添油加醋,道,“以后你每天上街,就能看见每家每户的门上,都贴着这张属于你的独一无二丑到正牌门神都不屑跟你抢位置的画像!你闭上眼能睡得着吗?”

闻堰巴拉巴拉一大堆,苏宇在旁边跟他一唱一和,傅泠深吸一口气,加入了他们讨伐的队伍,几人杀气腾腾的准备出府,半路被大师傅拦下。大师傅见着那张画像,举起来一一对比那几个本尊,天呐,哪个聪明人画出来的?太丑了!他太稀罕了!

得知几人要出去捣毁此画像的生产点,大师傅忙把他们绑住,当着他们的面把那张皱巴巴的画像掳平,贴在了大门上。末了,大师傅站在画像前欣赏,感叹此画像的鬼斧神工,这画师,真是太有才了!

七水没跟他们出去,在书房中坐着烤火,傅泠走前说他们很快就回来,让他等着。整个屋子流窜着一股热气,这暖炉才添过火。

七水起身将身上的毛披风解下,挂在一旁晾着。他起身环顾这间屋子,装横简朴,架子上堆满了各种竹简公文,码得整齐,反观傅泠刚刚在用的桌面,上面的摆放有些凌乱,毛笔都是斜着放在笔架上。

略看名字,那个书架还是分类过的,方便主人找取。这整理书架的,定是个有耐心又考虑周到的人。这府中,想必只有厉青棠会这样做了吧。

七水踱步到桌前,伸手帮笔摆正,又将凌乱的纸张重新叠放整齐。想起他刚进屋时,傅泠那惊讶的表情,连皱着的眉心都还没来得及放松,便觉得好笑。

他从未见过傅泠认真看书的样子,似乎除了看书写字,她对其他事都有兴趣。他以前摆在房里的话本,傅泠都没兴趣看,他跟她说话本里的故事很有意思,她便让他念给她听,他只念了几行,她就快要睡着了。

七水还会疑惑,这样一个书都不愿看的人,又怎么会知道用兵妙法,偏偏她能将兵法讲的头头是道,她说实践出真理,读一万遍都不如亲自实操几遍。在战场上保命的东西,只会背没用,要记在心里。

纸张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七水余光瞥见桌后那个没关紧的抽屉,手上的动作一顿。闻堰买回来的药,是给傅泠的吗?那剂量看着还不小,傅泠的身体怎么了?若是他问的话,傅泠会告诉他吗?

书房的门轻响,七水立马收回视线继续整理手上的纸张,头也没抬的道,“你们不会将那老板打了一顿吧?”

纸张理得整齐,他放回原位,却没听到傅泠的回答,疑惑的抬头看向门边。两人视线对上,一个吃惊不解,另一个,同样的惊讶中,带着一丝不安。

魏梓焕立在门边,扶在门上的手指泛白,身后的冷风从衣服下摆贯穿整个身子,他沉声道,“你是……谁?”

这张脸,他太熟悉了,那个藏匿了傅泠好几载,甚至让他弃掉尊严下跪哀求的人,便是顶着这张脸。哪怕后来傅泠待在他身边了,也让他每每想到这张脸就患得患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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