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将这片林子照得几如白昼,光线亮得有些不合常理。

一只乌雀扑楞着翅膀,落在空地中间的草地上,恰好是诸葛亮和司马懿两人中线的地方。鸟儿浑然不觉周边剑拔弩张的斗气,顾自啄食,正好与周遭形成对比。

在一片树荫之下,司马懿翻身下马,兀立在草丛之上,因颇受曹氏宗亲猜忌,司马懿在人前总是一派垂首躬身的姿态,以示谦恭,便是成为统率千军万马的都督,也是处处小心,但此刻他却与平时大不相同,只见他两腿拄地,身躯挺立,左手轻扶剑柄,右手拈着胡须,看上去竟比平时高了半头,颇有一派山亭岳峙的威猛雄姿,颇有一派魔王临世的逼人气度。确如方才诸葛亮所说的,亮出本来面目,

另一边的诸葛亮,却是另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比起之前在上方谷时须发花白的沧桑样子,重生后的诸葛亮却是面如冠玉,眼如星辰,十足一个二十多岁青年的潇洒模样,但从他双目内敛的神光中,却能看到某种深不见底的玄奥,但见左手拈指,右手轻摇羽扇,灵台空明清澈,大有泯视生死寿夭,超脱一切欲望,视天地万物与己一体的味道,这样傲然天地的气势气场,与司马懿平分秋色。

司马懿率先开口:“一直以来,我便视先生为生平唯一劲敌,亦是唯一知己,先生一出世,便惊为天人,虽未亲见,却心向往之,不过我有一事不明,请先生赐教!”

自六出祁山以来,诸葛亮与司马懿用兵、谋略层面的交手已不下数十次,可谓知己知彼,但像这样面对面的近战倒还是第一次,恐怕也将是最后一次,所以两人均是格外珍惜这难得机会,同时也是竭尽全力,一展所学。此时虽未真正拔刀相向,但两人的较量也在理念、话术层面展开。此刻,两人尚相距百步,讲话也未刻意吐气扬声,却字字清晰在众人耳鼓响起,这种感觉实在玄奥无比。

“哦,仲达客气,请讲!”诸葛亮自是不慌不忙,论舌战,诸葛亮自出世以来,未逢敌手,更是赚下无数的三国名场面,绝对称得上当世舌战第一人,对于司马懿这种先扬后抑的路数,自然是熟稔于胸,气定神闲,沉着应对。

“先生向以匡复汉室为己任,实在令人佩服,先生的《出师表》,我也拜读了好几遍,果然是千古名篇,不过所谓势易时移,当今天下已三分鼎立多年,早已非汉室一家之天下,先生所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莫不是一种执念,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难道不是一种偏见。”司马懿缓缓说道。

客观讲,司马懿这话并非没有道理,也的确符合当世大势,而且,还有另外一层不可言明的用意。诸葛亮才识冠绝天下,儒道法兵杂家无不精通,治国用兵也不拘一格,但从源头来看,却是以道派打底,司马懿此话更是暗指诸葛亮六出祁山,是陷入明知不可为而为的执念,有违道家无为主旨,是不识时务的逆天行事,其用意就是要让诸葛亮对自身生出怀疑,在接下来的体术和咒法较量中,发挥不出最大实力。

“哈哈哈哈!”诸葛亮自然明白其中含义,立时大笑道,“仲达,你这是在讲笑话吗,礼乐崩坏,才天下大乱,这天下若非是汉室之天下,难道还是曹氏的天下,又或者还是你司马氏之天下?”

诸葛亮到底是舌战高手,撇开永远扯不清的天下大势,矛头直指魏王,一句话便站上了道德高点,眼下虽说汉室式微,但人心向背仍以汉室为尊,即便在曹魏朝堂,仍有暗流涌动,视曹氏为逆臣乱党的不在少数;而诸葛亮最后在话里捎上司马懿更是点睛之笔,直指他忠顺外表之下的勃勃野心,这实在是让司马懿异常难受的软肋,偏又无从辩驳,难道说自己并无夺权野心,那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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