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八两坐在客厅沙发里有些局促不安。两个年长佣人对他和蔼可亲毕恭毕敬的态度,更是他一个惯于旁人白眼的小小纸扎匠不曾经历过的。
这面积不大,陈设简单,细看之下却极尽奢华的二层小洋楼把主人骨子里的低调傲慢表露得淋漓尽致。
客厅里落地的西洋钟表咔嚓咔嚓的声音安静地吓人,他此时只盼着时间能走快点儿。
张八两刚回到家里收拾到一半,便有巡警来敲门,并催促他赶紧打包些要紧东西跟他走。一天之内被警察带走两次的经验可不寻常。张八两也没有反抗的余地,草草拾掇了一下,稀里糊涂地跟着对方又进了城,被带到这栋小洋房里。
开门的大叔笑脸迎人,给了巡警一些“车马费”,便把张八两引进客厅等候,接着又是茶点又是水果的伺候,都是些老百姓家里瞧都瞧不起的稀罕东西,让他不知从何下手。
他坐在这里半晌,也算是冷静了些许,至少可以思考了。他明白了这定是晁荃如的宅子。
大抵是晁荃如怜悯他晚上没地儿睡,于是打电话给辖区巡警带他到自己家里来。
敢动用官老爷的人来给自己办私事,没有三大家族的底子可不能有这胆子。说好了笑你是个疯子关你三天五天痛揍一顿,说不好一枪崩了你也挑不出个错来。
怪晁荃如平时显得平易近人,让他产生了错觉,差点忘了对方可是赫赫有名的晁家人。
细的不说,三大家族的势力能大到什么地步,他还是从龚饶美那里听到过一些的。单论晁家,前清时便是“一门六进士,弟兄两总督”的非凡家世,当家的晁以巽时任东三省总督,弟弟晁以丰则是川贵总督。清帝逊位后晁以巽虽借口年迈退隐胶澳,闭门着书不问世事,但晁家世代为官树大根深的权势在清亡后仍是不容小觑。
现下南北打得激烈,两边现任总司令一个早年拜晁以巽为义父,一个娶其长孙女做小成了孙女婿。这场几近覆盖全国的战火,若这位耄耋老人愿意,关起门来说一句是家事,怕是全天下也没人敢站出来说个错字。
晁荃如便是长在这个老人的教养下。
龚饶美曾言简意赅地说过:“是咱们凡人一辈子都够不着的天。”
这里还只是晁家众多地产中的一所,仅供晁荃如独居使用。
至于晁荃如为什么从大宅搬出来,倒是没人知道,有人揣度他的身世,有人说他性格古怪,稍一打听,闲话谣言就一抓一把。张八两对此并不怎么关心。
太阳落山时,晁荃如回来了,幸好。
“辛苦你了。”这是晁荃如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可他并不确定对方指的“辛苦”在哪儿,而且他也没有过问芦苇的下落,好似已知道了所有的事。
“来用膳吧,我把刚才在舍浓丝打听到的消息说与你听。”晁荃如更衣洗手引他到了饭厅。
晚餐菜色简单但用心,张八两觉得这饭菜味道比起他仅吃过一次的春和楼不相上下。宅子里仅有的两个佣人也在伺候他们入席后退了下去,留他们二人用膳并不打扰。
晁荃如看出他的不自在,便给他夹了些菜说:“放心吧,我这里没那么多讲究,随便吃。”说罢自己便端碗大口享用起来,算是给张八两打了个样子。
晁荃如一边吃一边单方面给他讲在舍浓丝的所见所闻,也不管张八两有没有在听。
张八两一直沉默不语,等到对方说完后问他有何想法,他才开口道:“你觉得那个叫铃语的舞女手握重要线索?”
晁荃如回说:“沽名钓誉的人也是有的,也许她的说辞里有夸大的成分,但我的直觉感觉她似乎确实是知道点什么。”
“至于她知道的‘那点’到底能不能帮到我们,对案子有没有用,还得等明天见了面再说。”
“那女人可是野心十足。”张八两笃定道。
晁荃如倒是问:“你说这话倒像是认识她。”
张八两一愣,回说:“你也太高估我了,我兜里几个子儿?还有机会结识舞女?只是听你描述罢了。”
“她肯定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这毋庸置疑,但有野心并不是坏事。”晁荃如气定神闲道,“知道对方想要什么最好不过,倘若她手中所握真的重要,那我帮她实现野心,各得其所也未尝不可。”
晁荃如其实还有一层心思。他想若是对方可以把控,为自己所用作为耳目再好不过。舞女本就是个穿梭于各种信息网的角色,并且不会被人有所防备。铃语又是机敏狡猾的性子,打听什么消息自然不在话下。
因此他倒是很高兴对方有点野心。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