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座是通勤车的一大特色,去晚了就只能站着。其实也就是半个小时四十分钟的事儿。在这边还好,从市里回来的时候那才叫一个挤,好些人直接顺着窗子往里面爬。
通勤职工都有人给占座,上车只要看到座位上有扑克牌就不要坐,那就是有人了,非得坐的话就等着打架,打起来对面一上就是十几个。
张铁军直接走到第六节车厢才上车,前面五节上车只能看扑克牌,后面才会有空位置。
车上的空气永远是一股混杂着机油和汗味的特殊味道,木地板被踩的空空直响,吵杂的人声像油炸豆子一样,旱烟和烟卷的烟雾在车厢里缭绕。
随便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冰冷冰冷的人造革坐位让张铁军一呲牙。真特么凉。
坐下不到五分钟,一根烟还没抽完,车厢里就满了,再过五分钟就开始拥挤,过道里都站满了,列车员也上了车,开始吆喝着让人往车厢里面走。
车厢里更闹了,每个人都在说话,和身边的朋友嘻嘻哈哈,打扑克的已经组上了局,边上嗑瓜子看热闹的已经吐了一地的瓜子皮。
织毛衣的大姐旁若无人,边上坐着的人聚精会神的盯着毛衣针头准备躲闪。
嗷……火车头发出一声大吼,哧的一声喷出来一股浓重的白烟,然后缓缓的启动,哧,哧,嗷,嗷……车厢吱吱嘎嘎的一阵乱响,猛的一震,开始缓慢的走动起来。
裤,衩,裤,衩,哧……火车慢慢的从站房边上走过,车站的工作人员站在那里目送。越走越快。
裤衩擦,裤衩擦,裤衩裤衩裤衩裤衩……嗷……蒸汽车头冒着白烟带着列车离开火车站,顺着河边荒坡甩过一个大弯,一头钻进山洞里面。
这一路去市里到处都是山洞,带着煤烟味的风在车厢里呼呼的吹过,但丝毫也不影响人们说话大笑的动作。
“查票了啊,查票。月票板票拿出来,没票的补票了啊。”列车员摇晃着铁钥匙从车厢里走过,遇到打扑克的还会停住脚看个热闹。
他喊的随意,大家听的也随意,该干什么干什么,他也没真查,大家也不当真。就是那么个意思,工作嘛。
一路上停停走走,火车穿行在高山大河之间,乘客们上上下下,没留下一点牵挂,列车员无精打采的倚在门框上抽烟,听着听的要吐的车轮打铁的声音发呆。
车上有很多做生意的,来市里上货的,来市里出摊的,从一洞桥议论到永丰市场和环球大厦。
桥头站涌上来的人把车厢塞的密不透风,到了福金哗的一下又走个干干净净,让人感觉刚才是做了一个梦。
“到站了到站了,东西都拿好啊,打扑克的别玩了,织毛衣的收一收。到站了。”
终于到了市中心,列车员的声音听着都响亮了一些,车厢里已经不多的乘客们站起来扑罗瓜子皮整理衣服拿东西,准备下车。
列车停稳,火车站的大喇叭不知道在说着什么,一趟一趟的列车停在各自的轨道上,站台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拥来挤去。
下了车的人们一边说着话一边熟练的走上天桥,踩的咚咚响,就感觉天桥都在晃动。
从天桥上下来就是出站口,几个用手臂粗的铁管焊制的小门敞开着,工作人员站在一边闲聊,他们的任务不是查出站乘客的车票,而是防止有人趁着开门从外面钻进来。
从站里一出来就是一片儿大大小小的饭店,各种香味儿飘浮在空气里,每一个人都会情不自禁的咽上几口唾沫。
油条豆浆,筋饼豆腐脑,馄饨火勺,各种砂锅,包子饺子茶叶蛋,盒子烙饼鸡蛋汤。站前旅社的大牌子总感觉就要掉下来的意思。
张铁军也咽了两口口水,摸着肚子打量了一圈四周,看了看不远处环球大厦上面的那个大球,这才琢磨了一下,走进一家馄饨店。
早晨起来喝一碗热呼呼的馄饨,来两个刚出锅的鲜肉火勺。心满意足。
这个时间太早了,除了火车站和早餐店到处一片安静,偶尔有汽车从站前的大马路上鞥鞥的开过去,除了批市场以外都还没有开门。
吃过早饭,张铁军背着手慢慢悠悠的从火车站广场走出来。
站前广场北侧对面就是市里最大的联营商场,也是国内前五大的百货商场,曾经盛极一时,不过这会儿的地位受到了环球和永丰市场的严重挑战,已经有了被取代的意思。
其实联营里面卖的东西和外面也没有什么差别,价格还比外面低,就是没有了人气。
张铁军曾经陪同学过来到地下商场买娇衫,一千六一件,联营里面才四百八,一模一样的东西。
地下商场的摊主就跑到联营来买一件再回去一千六卖掉,连上货都省了。
真事儿。九零九一这几年时间,联营更像是地下商场的业主仓库,这么干的人正经不少。但是买东西的人尤其是年轻人就愿意花高价在地下买。
习惯这个东西太可怕了,更可怕的是印像。他就感觉联营老旧了,连进去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或者说完全忽略了。
联营和地下商场之间有一条建于五六十年代的地下通道相连,里面都是卖打火机和手表的,地下卖服装鞋帽的商户们都叫它库房路。
你在地下买东西,只要摊主说你等一下,我去库房给你拿,那就稳保是去了联营帮你买。因为地下商场特么的就没有库房。
不过即使是这样,联营也一直存在着,并在两千年以后大变样,重新回到了本市第一商场的地位。
而同样曾经繁华一时的供销社商场,二百三百都早早的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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