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书接上回,复庭声着门子引入西边第五间大房,门前左右个立着一位丫头,芝兰香气散播弥漫,复庭声想到了他挑着粑粑的时节,那香味由浅入深,令人沉醉,复庭声进入房内,只见,明窗几净,书琴古玩,画卷书籍旁列一架,房内曹氏坐在贵妃椅上隔着帘子,复庭声到了姓名,打恭问安站在一旁,那曹氏见复庭声头戴一顶儒生帽,玄鞋道袍,一个极干净的身段,白净的面皮,两边的肉凹陷下去,眼神仿佛有沧桑之感,褪去以前那贪财傲慢的体态,眼眸,剩下的是悲苦和整日为生计发愁的一个人,那眼睛不再明亮,灰暗两条眉毛之间是一条深刻的愁纹,曹氏开口道,先生以前做过几个学童的课?复庭声道,以前开过一个私塾,前前后后也有百来十个,曹氏又道,先生是否是本地人氏,有没有一儿半女,复庭声道,回夫人的话,晚辈是这上林镇人士,只因人生坎壈悖逆至今还未娶上妻子,没搭上几句话,曹氏不知怎的,这复庭声和前日那些来聘的先生比,人才也不高出他们,做学问曹氏也不懂好在哪里,曹氏搭了两言几句边把复庭声定下了,定好明日来府上受拜师大礼。真是几年无事乖逆,今日一出中得头彩,人生万事无定数,轻易莫放弃,那黑暗的洞子里也要下来一丝阳光,曹氏与复庭声讲好一年与复庭声六十两银子的束修,外加每年春,夏,秋,冬的四时换洗衣裳,早时,中饭,晚饭由专门的丫头送来,叫他平时想吃点什么给厨下厨子说就是,给复庭声西边地十一间房作为卧榻之处,复庭声就像做梦一样不知和曹氏说了些什么就答应下来,也不知怎么由丫头引出大门,双脚好像不是自己的脚,跟着魂就出去了,出了正大门,看见外面人马相接,离体的魂魄才进入身体,身子一个哆嗦,边哭边走,那眼泪就像大海豁了个口子样,留个不停,一路哭回家下,等人清醒过来,复庭声端端的走青门巷子去找赵干娘,敲开门,赵干娘看复庭声眼睛又红又肿,以为没应上,又被人一顿羞辱,叫复庭声先进屋里自己泡了茶与他,说到,你也不要见天的抹泪了,这边不亮那边亮,一个大活人不至于饿死,你人又吃苦又勤劳还怕少了你的营生哩,这复庭声也不说话,站起来给赵干娘跪下大大的磕了三个响头,赵干娘道你这是干什么哩,复庭声才把怎么进去,那曹氏也就问了几句,就单单的把个知县府小少爷先生的位置给与他了,又把曹氏说的一年的束修,衣裳,还有单独的卧榻把与他住一五一十的与赵干娘说起个不停,赵干娘道,俺就是你这么些年也该转转运了哩,老天这回是开眼了的,复庭声又大谢王干娘与他说这件事情,又给他的勉励,赵干娘道,不消说这都是你的造化哩,有亲自下厨给复庭声汤了壶酒,做了几个家常小菜,边吃边说道,你这会子去了可不能再和以前一样,接下个不三不四的朋友,自己要分辨哩,把个学生好好教育成才,自己脸上有光,又是县太爷的公子,你就是名士了哩,复庭声道,再也不干那些害人的勾当了哩,也不和狐朋狗友在一起瞎闹哩,复庭声酒足饭饱与赵干娘道别,自己回去破屋里面把那担粑粑的挑子,用斧头砍了一大块柳树木,再用销子挫个平整,四四方方的一块,又用清水把挑子和木块洗干净,晒干,用些烂布条子把挑子和木块缠好,弄了个大大的囊袋捡了几块冬天没烧完的废柴火,那赵干娘最开始资助的润笔费买的二手旧货棉袄,全部装进那大囊袋,那挑子太长装不进去,冒出一大截来,还剩下十几个钱也不拿走,压在破席子下边,想到下一个落魄之人来了也好有几个窝头钱,第二天扛起这夯货就到了知县府,压的直不起腰,那门子道,哪来的贩货二球,你那狗眼没看着墙上的大字哩,各路商贩不得在此停留,在不走大爷我要打了,你知道这是哪里是你这么个人来的地方哩,边说就要下台阶赶人,复庭声放下夯货,打恭道,在下不是贩货郎,今天是来府上教公子学业的,那门子才看到是昨天来的先生,曹氏也打了招呼,看到复庭声来就恭谨引进来,就是小公子的先生哩,那门子道,先生您这一进门就是这知府的教学博士了,吃的穿的都是好的,新的,以前的东西还要他做甚,是我早就剪个稀巴烂了哩,你这高高冒出的一截是个什么物件啊,莫不是打小少爷的戒尺哩,你这四四方方的又是什么物件啊,家里还少了你的床哩,未必然,你认房睡不惯新床要拿个这个板板垫着睡哩,又扒拉了下囊袋,说到你这旧棉衣是你家祖传的哩,那过冬时节,府上要在织靛坊给你做崭新的大皮衣哩,又往下扒拉了几下拿出黑乎乎一块焦炭,又到,想是先生平时教少爷累了,要和少爷唱那秦腔扮黑脸哩,要与少爷涂脸顽哩,复庭声笑笑不说话,门子把那行李物件与复庭声抗了进去,那丫头,浇花的婆子看见,冒出的一大截像根大棍子都到先生教学严厉,要打少爷板子,有部分丫头婆子看着这大囊袋又怪又惊,那门子把行李物件帮复庭声搬进西门地十一间房,就走了,这边丫鬟看茶,这边钟二嫂在给小乐天穿衣服,带冠冕,准备吃了晌午行拜师礼,复庭声坐在镂空雕花,软衽重因的床上看着这屋,但见:八寸书桌,一方上好安徽歙砚,四条福建墨条,一展大理石垫坐笔屏,几只笔直的兔毫,几叠成色好的黄白麻纸,一掌珐琅镶嵌玉石灯,一张朱红漆太师椅,地板用细密的上等木和竹木拼接,出了卧榻还有个大隔间,用一张大柳曲木,福字镂空隔断,内设一张白瓷彩凤釉桌几,二张木制灯挂椅,靠墙边一张可躺下人的禅定椅,各色齐全,这复庭声把他的挑粪挑子用个麻绳穿起挂在粉墙上,那挑子常年累月的挑粪表面光滑无比,还有些发亮,又把他那个杨柳木板板拿出来,垫在床下,巧的很和那床严丝合缝一丝不差,那件旧袄子,几块废碳火一起包的好好的放入床下,收拾的差不多了,曹氏派人给复庭声从里到外准备了一个齐整,好叫行拜师礼穿戴,这边下人从昨天就开始准备,红布,芹菜,红豆,干瘦肉条,状元糕,福寿糕,曹氏又叫下人放了个葱在小乐天的书本里,一家人吃过晌午,刘知县也要到场,下人婆子准备一张四方长桌,桌上放两个盥洗盆子,胡管家位列一旁手拿大红等拜师礼结束好于复庭声披红,这边曹氏和刘知县各做一边,复庭声先由桌上盥洗盆净手,再用白帕子搽干净,坐上主位,这边小乐天由钟二嫂牵着手拿一个大苹果,头戴红弁冕,身穿暗紫小袍,脚凳翠花镶边短靴,上千给复庭声大大的磕了个头,把苹果递与复庭声手上,复庭声摸着小乐天的脑子到,今日拜师礼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愿童子今后学风自善,温故而知新,小乐天把拜师贴拿出来读到,师道大哉也,复先生大鉴,后生乐天多年仰慕先生,今日收入门下,愿每日打扫学堂,提前等候先生,伏愿先生不吝赐教,刘府门下,晚生后辈刘乐天拜上!师礼毕,胡管家给复庭声披红,刘知县和曹氏分别给复庭声酌酒,复庭声分别酬酢曹氏和刘知县不在话下。曹氏又提前让胡管家预支了十两银子,约好第二天正式在家下授课,直今日起这复庭声就算是知县府的正式西宾了,复庭声打了招呼拿着十两银子去了赵干娘家,买了一只大鸡,一个猪后膀,一些牛肉,一壶上好的酒,敲开找赵干娘的门,千感恩万道谢的,又把剩余的九俩纹银悉数与赵干娘,赵干娘推卸不要,复庭声道,我遭难时你不记仇的助我这些,以前我是那浑人不懂,先今干娘你男人又在外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辆银子,你的女儿也嫁与外乡,我知道你的钱也不见得宽裕,你不收下这些个那知县的西宾我就不当罢了,赵干娘也不推了,收了银子和酒食,说要留复庭声吃饭,复庭声推到刘府催的紧,我要回去备些功课了,也便就走了,这复庭声教育刘乐天也是不留余力的,恨不得把今生所见所学尽数抖出,该严的的时候严厉,该松动的时候松动,不对就要打板子,功课做的好就奖励几个枣儿,几颗姜糖哄着顽。
先前刘乐天也是好学求学喜欢这些经书纬谶的,一日在秋日当前,复庭声坐在一个落花树下面,看着满地的落叶和花瓣,黄叶丹枫,映湖光清明一片,落霞彩蝶,流水驱暑气,篱笆下,簇簇菊开,床头新酒才漉,去岁人不在!复庭声与刘乐天讲到,诗云,民为帮本,本固帮宁,道,今天下,那在人上者,不但不敬民爱民,反而加万事与民众想要让他们拼命的干活,疲惫人民的身体,蒙蔽人民的思想,没日没夜的干活,那下面的人不知所以然一年到头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就只有一点了,然后就更加拚命的做,做的越多交的赋税就越多,到后面更穷,这样那基层人就像那大弓上的铉,越来越紧,迟早要断,基层断随之中层断,上层断,最后威胁国家安危,那富贵簪缨之家,整天刻毒百姓,打野兽,街头戏马,肥甘美酒,于是百姓看着那百官不做事,不下田,官司也是轻易打不得,一进衙门就要收钱,本来张家丢个鸡,李家不见条狗这种小事,一顿下来够买十个畜生了,大官小官都是不作为的,眼见日子一天不如一天,那老百姓中就有恨官的,咒骂的,这些都是轻的,正所谓穷生奸计,那受不了穷的就要出拐子,偷子,杀人越货。落草为寇与官府为敌的不再少数,那女子不守妇道,孩子不像孩子多如牛毛,这国怎么宁,这家怎么安?当然这番话是不能让刘知县听到的,刘乐天道,前些日子先生让我读那圣人书上说,天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那书上讲到治理国家就如同治理一个大家是一样的哩,首先这一家之主要是个说话算话,稳稳如君子的上大人样子,要听的进去良言,要自己修身才可以震慑下边的人哩,再者是兄弟姊妹要和睦哩,从下面要引导和教育,如果又不教化他们,他们犯了错误就惩罚这就是暴,大人身边还要有齐心为这个家好的人才可以哩,如果有那外心之人,要把一个好家裁开哩,那大人也不能偏心,一碗水要端平,不然那少水的地方就要出乱子哩,也要像先生一样对做了好事的下人赏几个枣儿,做了坏事的下人打几下板子,不能好赖不分,犯了同样的事情,一个罚的重一个罚的轻,这也是不行的哩,复庭声听了,一是欣慰一个十几岁的娃娃有这番见底,也算是这几年的一点盼头了,二是这刘知县是个一等一的贪官污吏,在刘乐天面前提起这些未免不好,以后也就不再提起了。
这天刘知县休沐在家,家人进宝上前报到,老爷外面有说是你老家的族人带这个和少爷差不多大小的男子,在外面说要见您,这刘名文道,我先今这个位置,却要什么亲戚,对进宝说道,你且去问他姓甚名谁,后再来报我,进宝又进来到,他说是老爷您父亲同辈的兄弟的儿子,叫做刘在兴和他的儿子刘巴拉,这刘文名在脑子里打了个转想到原来是他父亲的同辈兄弟,想到那年没发迹的时候,去他家借米,米没借到,一顿好骂,什么一辈子穷秀才的儿子,熬不出头,你那老汉清高,又下不得身子去做几个买卖事,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要吃米,叫你爹去要,我一年外出跑活计才得几个银子,借一次就有第二次,那来那么多钱填你家的大张口,他那媳妇子卷着手,从厨房端出来一锅刚蒸好的白面馍馍,放在客厅,大声骂道,老不死的还不进来噻饿子,在那里打桩哩,家里有个吃白食的,又来个不要脸的,人家屋里也不是大户米仓,一天要来搜刮。刘名文叫进宝唤他们进来,这乡下人哪里见过这富贵地界,赶忙给刘名文磕头带哈腰的,从老家带了些土货,田鸡和一筐山核桃,叫下人把个土货抬将下去,抬头看到,这刘在兴一副鹞子眼,一张猪腰子脸,一副狗头鼻,一张四方嘴,穿个旧道袍,脚底全是泥巴,那刘巴拉更是长了个奇像,两只眼睛一边望风,一边站岗,一个酒糟鼻,配了一个女儿的樱桃小口,还是个无眉大侠,穿了个长衫子,上面黄一块,黑一块不知是些什么,刘知县道你是我二舅的儿子啊,这刘巴拉是你先今的儿子啊,刘在兴道,回大老爷的话,是的,刘知县道怎么我二舅和妗母不一起来啊,刘在兴道,不瞒着大爷家父年前亡化了,这刘在兴不说她娘在家不方便出不了远门,他说你妗母老了不方便出不了门,走不了水路,拍了刘巴拉的头喊叫老爷,刘巴拉无师自通,长了副奇像,也算半个奇人,从小就是游街穿墙,偷东西做过牢的人,比刘乐天大两岁有余,今年十岁有五,这种人最得刘知县喜欢,一通胡语说道,我爷爷从我小时候就说我家出了个大官,我们刘家上下都以您为荣,家里祖宗祠堂还供奉了你的长生牌位,每天早晚三炷香保佑您长命百岁,造福一乡,我爷临死之前要我爹带着我来投奔大老爷您,说您身边都是买的外姓家人,没有一个本族刘家的人,做官的今朝明朝都无定数,家里多几个本族之人就是天塌下来也有自己人顶着,那些外姓人靠不住,有事就要拿家里的东西跑走哩,求老爷收下,以后有什么防身的事情,我刘巴拉跑在老爷你前面给你顶着那刀子哩,刘知县心道,好个活动贴心的人,自己确实是还没有本族的家人,出了胡别古一家是我父亲在世的老人了,其余都是当了知县陆陆续续买来的外姓家人,也忘记自己年少时节受辱的事情了,自己得舅舅又死了,我儿刘乐天要是有这刘巴拉一般的聪明会来事我还愁个什么哩,又问刘巴拉敢不敢看杀鸡杀鸭,刘巴拉到,什么看不看就是自己上手就是手到擒来,打鸟也是常事,刘知县又问刘巴拉,道,我们刘家出了我这官,你们都说以我为荣,我且问你这当官是为个什么哩,刘巴拉到,都说做官好,屋里能出一个官全家都升天,祖坟冒青烟,当官当然是为了多多的银子,多多的美妾妻子,多多的吃,多多的耍乐子,身边还有一大群人服侍,接触的也都是当官的人,天天就是吃好喝好就行,出去那街上的人都要叫老爷,看见了都要磕头,想怎么就怎么就是皇帝也不换哩,又要断案子,哪家给的银子多就说那家对,好不快活威风哩,刘知县听了,连续击掌三下道了三声,好,好,好,妙,妙,妙!满脑肥油的脸笑的要挤出几滴油来,心道,这么灵光的孩子要是留在我儿刘乐天身边当个书伴也可让我儿学着他点,所谓良朋益友就是如此了,当下拿定主意道,起来吧,又问你可开过蒙没有啊,那刘巴拉哪知道什么叫开蒙,回到,会老爷的话,巴拉我会开门,也会关门就是不会开这个蒙,刘知县道,会不会么没系家下有现成的西宾,和我儿一起学也是一样的,认得几个字就行,主要叫我儿学学他身上的习性,刘知县道,我儿刘乐天现下也缺个书伴,你就和他一起留在我这里学习,刘在兴听了道,老爷还有没有我的差事啊,刘知县道,你年纪与我一般大,我这里暂时没有给你的事情,你还是回去照顾你老母,你儿子刘巴拉在这就够了,和刘知县也不是找不到事与他,就算是报那一米之仇吧,打发了刘在兴回家,刘巴拉在家要与刘乐天为书伴。诗曰:良朋千金难求,损友不请自来,本是菁菁君子,变为地狱罗刹!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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