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家是好,可是家呢?

林海不给大家思考的时间,继续大声道:“我们都是清河县人,这没错吧。那么做弟弟的问一下各位兄长,清河县在哪?”

“清河县,原本在常山以南,邺城以北,我们世代居于斯,长于斯。那里有大哥的铁匠铺,有十九哥的挑子,有四十二哥的寡妇,有三十三哥家的布庄子。有句话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好不容易帝国不打仗了,大家多多少少拿到了一点点抚恤,小弟说句实在话,小弟我自己也不想离开清河县。”

说到这里,林海明显能够感觉到大家的情绪在不断的跌落,但是还不够,林海知道,要想破而后立,有些伤疤他一定得揭开。

“可是现在,清河县没了。大哥,你是和义父第一批赶回去增援的,你说说当时你看到了什么。”

其实当时的场景说过很多很多次了,每一次发起决死冲锋之前,老校尉都会带着敢死队员们一起回忆一下当时的场景,就算不是第一批回去增援的人都已经耳熟能详。但是还是要说,有些东西,不是说你知道了就能够随便被提起的。

汪良抬头,林海能清晰的看到他血红的双眼:“他们就是畜牲啊!我们打仗,说实话,都不是什么好人,杀红眼了什么都能干得出来。可清河县,清河县的驻军都被抽出来了啊。陈朝人一来,县令就在县衙里上吊了,还留下命令让开门投降。就这样,一箭都没放,城门就开了。按我们以前的做法,这样的城池,搜刮府库补充军资就行了,就算是刚刚从战线上下来,劫掠一番就是了。这些事我们都懂,打仗输了,怨不得人。”

“但是他们,他们那群畜牲。”汪良突然间嚎啕大哭,一边哭喊一边说,

“他们来之前,县令就担心各乡自行抵抗,但是县城几乎没有驻军,会激怒了他们,变把各村各乡的人都迁到城里来躲避,结果这倒好,这帮牲口,表面上说是纳降,却又说担心乡亲们反抗,用绳子把乡亲们捆起来穿成一串,排成长队,说出城甄别。”

汪良用尽全力的大喊:“就这样把人赶到运河里去了啊。前面的人淹死了,后面的人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在往前走,就这样直愣愣的往前走,等到发现的时候都晚了啊。还有城门口,我们走过去的时候踩着地软软的,觉得可能是陷阱,就挖开来看,里面全都是孩子,都是孩子啊,最小的刚出生几天,都是给活埋的。”

汪良泣不成声,带着整个队伍开始哭泣。林海见汪良没法继续说了,双手在背后捏紧了拳头,却不管眼泪如何的从脸上落下,也不擦拭,就接着说:“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义父得到消息,这帮畜牲退走了去了高唐城,所以我们绝大部分的兄弟们都死在了强攻高唐的路上。可我们清河兵少,帝国也派不出援兵,义父还有几百个哥哥们,都死在了高唐城下,连尸首都没有收回来。”

“小林子,你说,我们是不是要在这里休养生息一段时间,然后积蓄力量去高唐报仇。”

“仇,是肯定要报的。但是不是去高唐,不然我们来西南就太远了。战后,我用清河县兵和清河遗孤的身份去兵部问过,其实在还在打仗那会儿,兵部就查过这个事情,陈朝人说不是他们的人干的。后来战后两国缔结和约的时候兵部又问过一次,陈朝人甚至说他们根本没派兵打过清河县。”

“他们撒谎,敢做不敢当,这群陈狗,真不是东西。”

“不,我觉得他们没必要撒谎。天下四国打了几十年,有什么不能说的,就算说了帝国也不能借此继续向陈国开战,而陈国的百姓,呸,死的又不是他们,他们只会觉得是自己的兵干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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