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二叔将三弟领到祠堂之后,明月手里的事情少了许多。
米面行,酒楼,客栈等产业上的错漏账目,投诉扯皮,一下子没了。
突然闲下来的明月起初还有些不适应,不过正好有了闲暇,可专心整理蛟二阿乔从胡府中带回的书册中的线索。
也正好,理清思路,再度回望那被繁忙公务掩盖了的,支撑明月走到今日的目标——查清夫君张宗柏的死因。
那夜大雪,她扑进雪地里,将从马背跌落的宗柏拉入怀中。宗柏被口中涌出的血沫呛得无法发声,却还是尽力冲她笑着,抬手为她拭去眼泪,用嘴型对她说,明月,莫哭。
明月,莫哭。
此后多年,明月没有一夜安睡。每每惊醒,都仿佛听到宗柏在枕边带着笑意对她低语。可她身边,原是宗柏的位置,已空空荡荡。
短短几年,她原本饱满的脸颊就瘦得凹陷下去,乌黑的发间也很快染了雪。
如今多年过去,明月心中的悲伤已渐渐平息。不曾再哭过的她,已好久没听到宗柏让她莫哭了。
此时的她,用一双不再含着泪的眼再回看当年之事,诸多疑点才得以浮出:
是谁埋伏在商队返程的路上,杀害了包括宗柏父亲张端仁在内的所有人?
是谁躲在暗处,一路尾随她来到玉京郊外,找到了身受重伤,却侥幸逃出生天的宗柏?
当年那支从暗处射出,穿透了宗柏胸腔的箭,又是出自谁手……
思考这些疑点之时,明月胸中还升起了一股她从未有过的情绪,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那是难以抑制的,冰冷如剑刃的怒意。
“姐姐,姐姐?”
“嗯?”
读着手中一篇名为雪女的志异杂记出了神的明月,被蛟二唤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对她绽出一个微笑。
“这个故事很好,”明月掩饰地说,“不小心,看入神了。”
“是吗,”蛟二担心地看她,“我以为姐姐太累,这么有趣的故事,不如折起角来,我也择日读一读。”
“嗯,”明月闻言,将手中书页折了一角,放在一边,舒了口气,又提起笔,在纸上记下蛟二递过来的书册上,胡书旺勾录的句子,“这次是……彗星?”
明月边写边念出来,“‘……是夜,果如仙人所说,慧尾突现,如裂帛漏光,西方诸县亮如白昼。次日村人寻至山脚,觅得一处深洞,洞口如人鼻翼,翕张有节,然洞内暗不见底,村人怯往……’”
“是的,”蛟二点头,又翻开另一本册子,眉头微微皱起,右手摩挲着拇指上,阿乔赠的翠玉扳指,“这胡书旺收藏这许多志怪杂记,提笔圈录的,都是些和故事无甚关联的内容,零零散散,不知道他录下这些是为何……”
“我们梳理了这么多,记下的句子里,多与创世,天外来物有关,”明月翻了翻手边记得满满的一叠纸,也十分疑惑,“若说这些句子是密文,又字数长短不一,实在难找关联。如今好多书册也被焚毁了,即便是密文,解读也是难题。”
“不像密文,”蛟二沉吟,抬手扶额,揉了揉眉心,神色中已有倦意,“只是不知这些内容最终指向何处,与胡府的灭门案又有几分关联。”
“皎儿莫急,”明月搁笔,招手唤了春环上茶,“这书中线索,正如散落珠玑,需一玉线串联方可见真相,如今我们只管收集珠玑,时机到来,玉线自会出现。”
“姐姐说的是,”听了这话,蛟二也舒一口气,放下手中的书册,回头对她一笑,“锲而不舍,真相总会浮出水面,不必急于一时。”
二人从晨起开始便来到听翠堂中整理胡府中带回的书册,如今已近午时了。
“二姐姐,明月姐姐!”阿乔的声音带着喜悦,从堂前一排翠竹后响起,很快,她欢快的脚步就跑到了门前。
“今日工作怎样?”蛟二见她来了,从圈椅上起身,伸着懒腰朝她走去。
“今天清闲,”阿乔进门就先找了茶水喝了,许是回府心切,脚步快,额前还有些汗珠,可她眼里毫无倦意,只有闪着光的新奇,“只有几个旧疾理疗,几个风寒,几个肠胃不适,一两个时辰就搞定了。”
明月看她的开心模样,也忍不住笑,“阿乔今日脚步匆促,是有什么新鲜事吗?”
“明月姐姐好眼力!”阿乔惊讶于明月的敏锐,手里茶杯一放,便开始说起来,“今日我治好侍卫们的伤后,走到门外舒展筋骨,看到侍卫营门前有个可怜的跛足老人……”
“然后呢,你去治了?”蛟二回头看她
“当然,救死扶伤,是我医修使命。”阿乔仰头,满脸自得,“那老人的腿跛了多年了,一直行动不便,导致另一侧的腿也开始瘸了,脊柱也跟着歪了。我一看,原是骨头错了位,接上立马就能行走如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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