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被盗掘的新坟位于祖坟之外一处小山坡下,坡上生满了繁芜的野草,尖利的草叶从积雪下刺出,根根直指青天,让谢慕行不禁想到愤怒的野猫背脊上立起的被毛。

而被掘开的墓穴如大张的口,在白雪之上开了一个黑洞,洞中是空荡的棺材,洞外是凌乱的足印。

“傅家人报官前派了家丁搜山,”王九快步走到谢慕行身边,叹了口气,说,“如今这坟墓周围全是脚印,实在辨不清盗墓之人的去向。”

“嗯,”谢慕行负手而立,皱着眉看着棺材,问王九,“如果你是盗尸人,会不会顺便把陪葬盗走?”

“唔,”王九偏过头,也看向那棺材。这棺材虽小,内里衬的却是极好的绸缎,尸体头枕的地方搁了一个翠绿的翡翠枕头,枕头边排了一排金钗首饰,个个都华丽精美,随便一件换了钱,都比一个死人值钱,“我要是盗墓贼,摸了这些首饰便跑,还管那尸体作甚。”

谢慕行闻言,瞥了王九一眼,走到墓穴前蹲了下来。

这坟里埋的是傅家老爷半年前新纳的四房小妾,听傅家人说,这位四夫人年方二九,正是花样的年华,虽出身贫寒,却貌若天仙。她在逃荒路上死了家人,不得不卖身,恰巧被路过的傅老爷遇着,便买了回去,纳作小妾。可到底美人薄命,富贵日子还未过足半年,就病死了。

“本来未有所出的妾室是进不得祖坟的,可是老爷着实疼爱四夫人,坚持将她葬在了祖坟附近。”带路的老管家这样说,满脸的皱纹因忧虑而堆在一起,“可谁能想到,四夫人前日才下葬,昨夜里尸首就被盗走了!可怜啊,墓碑都还未立呢……”

今日晴朗,可远未到化雪时节。坟墓四周的脚印虽凌乱,可细看却也清晰。谢慕行目力好,在被阳光照得晃眼的白雪之上,竟也发现了疑点。

“王九,”他喊,“你看这里。”

本低头在簿籍上记录现场状况的王九忙凑了过来,看向谢慕行所指的白雪上。起初并未看出什么,可凝神定睛一会后,便分明了。

“这?”王九睁大了眼,语气有些惊讶,“这怎么有个女人的脚印?”

“去把老管家叫来问问。”谢慕行说着,眼光随着那脚印的足尖足跟方向搜寻,果然在狼藉之中,找到了数枚相同的足印,串联起了一条路径:

从洞开的坟墓起,径直走向了西边的树林。

“大人,唤老奴何事呀?”满脸皱纹的老管家被王九领着匆匆赶来,话音里仍满是忧虑。

谢慕行听他来了,并未起身,只是回头看他,一手垂在膝上,手指指向地上足印,问:

“昨夜搜山的人里有女子?”

“回大人,没有女子。”老管家皱着眉头,老实回答,“昨夜守灵的是大少爷和几位家丁,发现四夫人不见了之后,安排搜山的也都是男子。”

“夫人下葬,丫鬟侍女竟不守灵吗?”谢慕行挑眉问。

“四夫人生前确有一位丫鬟,”老管家答,“但她死后,那丫鬟便被老爷夫人遣走了,所以并没有跟来。不知大人为何这样问?”

“若没有女子守灵,怎么此处竟会有女子足迹?”王九叉腰偏头,有些不耐烦地问,显然是不信。

“女子足迹?”老管家睁大了眼,脸上显出一丝不解,这才顺着谢慕行垂下的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可他老眼昏花,起先并未看清,便佝偻着身子凑过去,眯起了眼细看。可这一看,竟把他吓得脸色大变,倒抽一口凉气。

“这!这是……”

“这是什么?”谢慕行见他这般反应,也觉得诧异,忙追问,“老管家你认得这足迹?”

老管家满脸惊诧,哆哆嗦嗦往后退,差一点被地上野草绊倒,好在王九机敏,及时将他扶住。

“这鞋印,看大小款式,是,是四夫人下葬时穿的寿鞋啊!”

“寿鞋?”王九不可置信地大声发问,他还想刨根问底,却被谢慕行一个眼神制止了。

“老管家,”谢慕行眉头凝起,缓缓起身,转向面露惊恐的老管家,压低了声音问,“你的意思是?”

“四夫人的下葬事宜是老奴督办的,这寿衣寿鞋我都是过了目,确保无误才命丫鬟给四夫人换上,绝不会认错,且这鞋印上还有踏莲归西的花样啊!”

踏莲归西?谢慕行闻言,忙低头核实,果然在那鞋印上看到隐约的莲花,天梯和星月图案。果真是寿鞋……他抿紧了嘴唇,眼光随着方才串起的路径,朝西面的树林看了一眼,又忙转回脸来,朝王九看了一眼。

王九立即会意,转身招手唤来仵作,跟着一同蹲下身,在随身的簿籍上,对着地上的鞋印描绘起来。

“老管家,”谢慕行淡笑着说,“难不成你是想说,你家四夫人是自己从坟里走出去的?”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管家听到这话,吓得两眼紧闭,头颅低垂,哆嗦着双手合十,口中念起了佛号,“老奴不知,老奴不知啊……”

见老管家被吓成这样,想来也再问不出什么来,谢慕行撇了撇嘴,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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