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弘言醒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这时已经是子夜了,他迷迷瞪瞪地撑着脑袋起来,只觉得头还沉沉的,一睁眼,看见吕不韦也趴在桌子前睡着了。
“这晚上可真冷啊,大哥,大哥,别睡了,赶紧回屋吧,”再定睛一看,陈弘言发现了吕不韦旁边的郑锐,“郑锐,你跪这儿干嘛?快点把你老爷搀屋里去。”
郑锐像没听到陈弘言说话似的,还是就这么直挺挺地跪着,双眼盯着一动不动的吕不韦,两个眼角同时涌出了泪。
“嗯?你没听到我说话啊,你老爷病才好,不能就这么在外面受冻。这万一再有个什么好歹,小心你又挨骂。”
郑锐还是没说话。
“嘿,不是,你怎么着,我的话一点都不管用了?大哥,大哥,你起来,”陈弘言站起来,披风被不自知的他踩在了脚底下,而后踉踉跄跄走到了吕不韦身边,想拉他起来却拉不动,“郑锐,你傻子啊,过来帮忙啊,杵在那儿干啥。”
“陈老爷,您别拉老爷了,他,他不会醒的。”郑锐在绝望中带了些哭腔。
“屁,我的酒都醒了他能不醒?我大哥的酒量可比我好多了。”拉不动,还在醉中的陈弘言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吕不韦旁边,用脑袋靠着他的背休息,“这顿酒喝得痛快,印象里,只有你家老爷灌我酒,我能把他灌醉,这可是头一次。”
郑锐接不上陈弘言的话,他还呆呆地跪着。
“大哥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啊,”陈弘言坐起来摸了摸吕不韦露出的半边脸,复叫郑锐,“你把那件披风拿来,给我大哥披上,快去。”
郑锐跪着拿了过来,双手递给陈弘言,也是这时,他在模糊中看到了郑锐的脸。月光下,好像许多能够反射进他瞳孔的液体挂在郑锐的脸上,应该是泪。
“你哭什么?”陈弘言没有接披风,眯着眼睛观察了郑锐好一会儿。
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地下,虽然郑锐在一个劲地忍着,但似乎没有任何作用。陈弘言察觉到了不对,他顺着郑锐的目光去看吕不韦,去摇,去喊,吕不韦都无动于衷。
“大哥,哥,你别吓我,别睡了,你说好的,你都答应兄弟了,你,你醒醒。”陈弘言用尽力气把吕不韦扶起来,他一松手,后者立马倒在了他怀里,也是这时,他发觉吕不韦全身上下已经冰凉,“不带你这样的,咱俩虽然不是一个姓,但跟亲兄弟没什么区别,你不至于骗你兄弟吧?!”
任陈弘言再怎么说,吕不韦安详地躺在他怀里。双目紧闭,嘴唇泛白,皮肤失弹,面部变青,和当初陈世铎离世时一模一样。
黑夜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吕不韦没有熬到次日的凌晨,他没脸再在这世上硬拖一日,于是选择在当天的结尾安静地离开。药效发作前,他找理由支走了郑锐,生前那样恢宏,死之后也不愿让人见证他的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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