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吃完饭,没有立刻回家,而是顺着墙根往小巷深处溜达——顾兰因是另有安排,原本就没打算回去,陈聿则是看出她心里有事,死皮赖脸要跟着,不肯一个人回去。
“正好,我之前没怎么来过这一片,就当体察民情了,”陈聿理所当然地说,“我看你对这一带挺熟悉的,反正是周末,你应该也没别的事,不如带我在附近逛逛?”
顾兰因眉头间夹着隐隐的焦躁,两只手插在裤兜里,一言不发地往前走——很显然,耐心快被陈警官磨光了。
陈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按说他自带“高岭之花”人设,冷艳气场两米八,从小到大只有异性跟他表白的份,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追在一个女孩屁股后头跑,哪怕被人甩了冷脸依然照追不误。
“我这是怎么了?”陈聿拷问着自己的内心,“不会真看上这个柴火妞了吧?”
很快,他的理智和自尊心双双跳了出来,声嘶力竭地打断了这个念头。
“想什么呢?”他嫌弃地撇一撇嘴,对自己说,“一看这丫头就不是什么奉公守法的本分市民,国境线说闯就闯,大晚上还在这种地方瞎转悠,指不定想干出什么违法犯纪的勾当。我不过是看在她两次救命之恩的份上,把她从悬崖边上往回拽,就当还她人情了。”
这时,两人已经拐过巷口,头顶的路灯大约心情不好,亮得有一搭没一搭。顾兰因忽然停下脚步,可能是忍耐到了极限,语气中露出一点显而易见的疏离:“陈警官,我今天还有别的事,就不陪你了,回见。”
她摆一摆手,也不等陈聿答话,就要往旁边的岔路里拐。陈聿快走几步赶在前头,伸手拦住她:“你要去哪?”
顾兰因彻底没了耐心,她平时虽然装得佛系又怂包,本人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反例,刚愎自用又说一不二,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挡住去路,脸色无法避免地冷了下来:“陈警官,我们普通市民现在是不是连基本的人权都没了,要被警方连三餐带夜宵地跟踪盯梢?”
陈聿眉头一皱,正想说什么,前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噪音,仔细分辨,似乎是急促的脚步声、推搡声、叫骂声掺和在一起,中间夹杂着一个尖利的哭声,不时从噪音缝隙中刺出。
顾兰因和陈聿飞快地对视一眼,在一瞬间达成共识,将片刻前那点硝烟味颇有默契地踹到脑后,借着墙根遮掩身形,悄悄摸了过去。
只见那巷子深处居然藏着一家黑网吧,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拉扯着一个男孩,连拖带拽地把他揪出门口。那男孩还背着书包,连咬带撕地挣扎着,可惜,他空有一副能与成年人比肩的个头,却比不过成年人的力气,被几个壮汉拎小鸡崽一样拖在地上,两只脚后跟不住蹬着,几乎把鞋底磨去一层。
顾兰因眼睛一眯,正准备抢上前,却被陈聿一把拽住。陈警官今晚似乎打定主意要跟顾姑娘作对到底,抢在她前头冲过去,一个利落的过肩摔,轻轻松松地将离他最近的一个大汉放倒了。
陈聿“一代逼王”的气场也是没谁了,斗殴都要讲究个仪态风姿,一场架给他打成了个人专场秀,拳打脚踢俱是pose,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过去,“咔嚓”一下,就是一副无懈可击的个人写真。
顾兰因:“……”
都说翻云掌霍谦是南武林盟主,江湖上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谁曾想晚节不保,居然收了这么一个传人,大半辈子的英名就此打了水漂,随着滔滔江水东流不复返。
这小子一身骚气,怎么就没被自己熏死?
陈聿撂倒最后一个男人,顾不上看满地“战果”,先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襟,把袖口的褶皱抚平整了。确认形象没有破绽,他才撩起眼皮,目光从中射出,落在那惊魂未定的男孩脸上:“你没事吧?这些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你?”
话音未落,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哎呀,这是怎么了?”
仅剩的三个直立生物把头转过去,只见一个中年女人从胡同口窜出来,踩着噔噔的高跟鞋,几步到了近前。瞧见满地狼藉,她惊得话都说不顺溜了:“你、你们是什么人?这是怎么了?”
巷子里的灯大约上了年纪,不比年轻人能熬夜,一个没撑住,齐刷刷地灭了,只有网吧里透出一点灯光隐约照见人影。黑灯瞎火中,顾兰因看不清这女人长相,只觉得她的声音有点耳熟,还没来得及问,胳膊突然被人紧紧抓住。
顾兰因扭头一看,那男孩不知什么时候躲到她身后,两只手死死攥着她衣袖,恨不能把已经抽条的身形蜷成一团,藏在这姑娘矮他半头的身后。
顾兰因两条眉毛不易察觉地拧紧了。
那半路杀出的女人先是把一地歪瓜裂枣挨个扶起,紧接着一扭头,扫见了顾兰因身后探头探脑的男孩,于是骂骂咧咧地奔过来,抬手就要把他拎出来:“你个不省心的东西,给大人添了多少麻烦?你说你活在这世上干什么吃的,啊?”
男孩吓得一个劲往顾兰因身后躲,仿佛那个头只到他肩膀的女人是什么洪水猛兽,血盆大口一张,就能把他吞得骨头渣子也不剩。顾兰因还没说话,陈聿已经赶上前,半途截住那只涂满指甲油的鸡爪子:“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你是这孩子什么人?”
女人抬起头,愤怒的火气喷了陈警官一脸:“你们又是什么人?咸吃萝卜淡操心,在这多管什么闲事?”
陈聿脸色一沉,从衣兜里掏出警官证,在女人眼前一晃:“我是市局刑警队负责人,现在怀疑你们涉嫌绑架未成年人,都跟我走一趟吧。”
明晃晃金灿灿的“警官证”一亮相,瞬间把中年女人的气焰打压下去——自古以来,“民不跟官斗”是草根百姓烙印在骨头上的生存法则,甭管有理没理,只要碰上警察、听见“跟我走一趟”,总会不由自主地心虚几分。
遗憾的是,陈警官这回遇上了硬茬,受到家庭和职场的双重打磨,中国的家庭妇女各个战斗力非凡,眼前这位尤其首屈一指。她不过心虚了一瞬,很快又理直气壮地挺直了腰杆:“警察怎么了?警察就能乱抓人吗?你凭什么抓我?”
陈聿眼神冰冷,指着顾兰因身后的男孩问:“你跟这孩子什么关系?”
女人双手一叉腰,气场暴涨两米八,唾沫星子糊了陈聿满脸:“我是他妈!”
陈聿:“……”
顾兰因:“……”
这打抱不平的两位面面相觑片刻,不约而同地一扭头,目光聚焦在那男孩脸上:“她是你妈?”
男孩缩脖端肩,畏畏怯怯地点了点头。
顾兰因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在哪听过这个声音,忙借着网吧灯光仔细打量了下眼前的女人和男孩——果然,就是住在她楼下的那对母子,之前等电梯时,她还和这两位打过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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