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也就是8月23日上午,李昊的母亲林丽丽接到重生学校电话,大致内容是说李昊在戒治期间出现很强烈的抗拒情绪,希望加大治疗力度,林丽丽当时同意了。”

“但是十二个小时后,也就是昨天晚上十点,林丽丽再次接到学校的电话,说小孩中暑了,正在送院抢救。林丽丽第一时间赶到医院,结果只看到了小孩的尸体。”

顾兰因想起昨天下楼时,曾在电梯间撞上那位林女士,眼睛微微一眯:“然后呢?小孩怎么死的?”

陈聿面无表情:“林丽丽今天凌晨报的案,我们一整天都在忙这个事,医院给出的报告是小孩身上有被电击的痕迹,初步鉴定是因为电击、高温、缺乏进食饮水、外伤等因素引起水电解质紊乱而导致的死亡。”

顾兰因:“……”

丁建:“……”

这俩再次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有点错乱。

能干公关这一行,反应都不会太慢,可就算这样,丁建还是有点没跟上陈聿机关枪似的一串话:“什、什么?不是,怎么会有电击和外伤?还有缺乏进食饮水,这都咋回事啊?”

顾兰因没说话,很好地保持住了自己“深不可测”的高人形象,可惜她管住了嘴,却没能管住眼睛,目光有一搭没一搭地往陈聿那边瞟,显然也在等着解释。

“网瘾电击疗法是重生学校的校长,也就是杨久诚开创的,据他所说,是借鉴‘电刺激厌恶治疗’的原理,在被治疗者的上网行为与电刺激之间建立起条件反射,从而达到戒治网瘾的目的。”

陈聿说:“不光是电击,那帮所谓的‘戒治专家’还把小孩关在不透风的房间里,这么大热的天,罚站、不给吃的,还打人——现在中学生都是娇生惯养的,哪吃过这种苦头?这么一整套下来,和要人家孩子命有什么分别?”

说到最后,他一时没控制好情绪,话音往上拔高了八度,终究是流露出一丝义愤。

顾兰因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在顾姑娘印象里,陈警官就是一朵高岭之花,孤高自许地开在冰峰上,偶尔施舍给十丈红尘一个遗世独立的眼神,以表达“哀家对尔等凡人的不屑一顾”。

这还是她头一回见陈聿动情绪,仿佛他恨不能立马把那帮打着“学校”名头草菅人命的混账东西们一股脑逮回警局,好好感悟一番人生。

如此一来,她对陈聿的印象倒是稍稍改观了些:想不到这个陈警官看着高冷,人还挺热心的?

不过也是,这一行拿钱少不说,又是高危职业,跟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斗智斗勇不算,还得被受害人家属呼来喝去,指使得团团转,要不是长了一副热心肠,能设身处地地体味家属心情,谁特么干的下去?

这么一想,顾兰因对他大半夜的把自己从床上挖起来也没那么多怨言了,她稍稍坐直身体,手肘搭着沙发,一只手支着脑袋,问道:“然后呢?你们把人逮回去问话了?”

陈聿:“涉事教官和戒治专家已经被带回市局问话了,这案子没什么好争论的,故意伤害罪是板上钉钉,剩下的就是判几年的问题——不过,孩子都没了,这个家也等于毁了,判刑或是赔偿都是马后炮,没什么意义。”

丁建一听,登时有炸毛的迹象:“等等,不对啊,那家狗屁学校的负责人不是杨久诚吗?怎么所有人都被逮回去,就他一个被漏下了?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啊!”

陈聿:“事发时,杨久诚不在东海市,是今天才赶回来的,所以暂且排除他的作案嫌疑……”

丁建截口打断他:“这不是他人在不在的问题,那个什么‘电击疗法’不就是他搞出来的吗?哦,如今闹出人命,他这个始作俑者默不作声装无辜,只把底下人推出去顶罪?算盘打得也太响了吧!”

陈聿眉头皱了皱,似乎想说什么,没来得及开口,却被人抢先一步。

顾兰因漫不经心地划拉着手机屏幕,低垂的眼皮轻轻一掀,眼角勾挑出少许冷诮:“你有证据说那小孩的死和电击疗法有直接联系吗?”

丁建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向陈聿。

陈警官叹了口气:“医院的报告只是说小孩死于电解质紊乱,并不能证明死因和电击构成直接关联,尸体已经移交法医,希望能找到线索……”

丁建:“不是,这又是打人又是电击,和法西斯集中营有什么分别?这姓杨的就一点责任不用担吗?”

顾兰因把暗下屏幕的手机往沙发上一扣,抬起头:“我刚查了下,卫生部前两年确实发布过通知,要求取缔电击治疗,可是这一块的监管法律依旧缺失,并没有哪一条哪一款提到未经申报的电击疗法该如何判刑,十有八九,警方是找不到证据起诉这个姓杨的。”

丁建又看了看陈聿,发现这位脸色阴沉,显然是被顾姑娘的乌鸦嘴说中了。

按说,这事其实和丁总没啥关系,他之前也在网上看到过不少有关非法网瘾治疗中心的报道,可阅读冷冰冰的文字,和眼看着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没了,这两者造成的冲击力实在是天壤之别。

他暗搓搓地咬紧牙根,越想越不甘心:“那就……这么算了?那孩子也白死了?这样的事,有一桩,就有两桩、三桩,甚至百八十桩,保不准现在还有小孩陷在那个集中营里,警察也不管吗?”

陈聿目光暗沉,那表情仿佛一个每天买彩票的人,费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走狗屎运抽中五百万大奖,结果却被彩票中心告知机器出了故障,这五百万没法兑现:“我们今天去了那家‘重生学校’,没进大门就被堵住了,堵人的都是家长,都有小孩在这家学校、或是曾经在这家学校里接受治疗,说什么也不让我们进去搜查。”

丁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为什么?眼看着那帮人渣这么摧残小孩,还拦着不让警察调查,他们脑子有病吗?”

顾兰因叹了口气,头一回发现自己这个“便宜上司”还挺天真的:“丁总,如果一个孩子生病了,医院要给他打针,你会觉得医生是在摧残儿童吗?”

丁建:“……当然不会。”

顾兰因:“在那些家长眼中,学校干的事就跟给小孩打针差不多,他们觉得这是为了孩子好,当然不希望警察从中作梗。”

丁建:“等等,不是……电击和打针怎么能一样?”

顾兰因:“都是为了小孩好,都是为了‘治病’,怎么不一样了?”

丁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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