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柳到了外围的一艘新船上,这船是始皇为了装载三千名童男童女而临时赶制的,虽然用途是为了运祭品,可是在始皇严格的匠人管理制度下,只要是出自皇家的,别说一艘大船,就是一根打狗的棍子也是责任到人,用人命担当着质量。
船体外观依旧气势磅礴,巨大的船肚内百余名异族少男少女小心翼翼地在翼翼地在监管手下修补着渔网、打扫船舱、学习汉话,监管们只挑顺眼的常用,偶尔将残羹剩饭赏赐给卖力的,大家都感恩戴德地跪下来磕头。
虽然有专门的粮草船,但是天高皇帝远,在无人压制的情况下光是徐福给自己享用的高标准已经浪费了几百余人的吃食,粮草已经不足够所有奴隶吃饱了,就连所谓的“官员”们的粮草也都开始紧张起来,更不要说航行时间久了,许多因为缺乏维生素的奴隶开始出现了类似于牙龈出血的骇人症状,有些并着发烧或发炎的症状稍重便会被误认为得了传染人的痨病,管控各船的小管事们不用向上汇报便可以直接将人扔到海里。
这数十艘载奴隶的大肚子船都主要依靠风向作为动力,但是船体两侧也并开了数个极窄的窗口,在洋流逆向或风向不对的情况下依旧需要依靠壮力划桨行驶,船上的女人们在船队刚出发时,便经由层层筛选,将容貌尚可的都选去楼船上做了徐福的“后宫”,现在留下的多是长相粗鄙,或有伤在身的,这些少男少女们皆来自不同的民族,各自的传统、语言又不相通,柳负责的几艘大肚子船中,不同语言的少年都混在一起,他用了很久,才找到一个会说点汉化且还算能沟通的少年、
少年刚刚十三四岁,个子不高,身形瘦削,他皮肤黝黑几乎发亮,脸却十分秀气,许是因为吃不饱没有发育好的原因,还长了个雌雄莫辨的尖下巴,黑色皮肤衬得他双目黑白分明,他常年额头上系一圈青色布条,头发蓄的极长,几乎到了到大腿处,高高的扎在后面胡乱的编了个黝黑粗亮但形状狰狞的马尾,也就是这马尾给他添了一丝女气,让得金抓住了机会在天皇面前告了柳一状。
然而柳并不在乎所谓的告状,他更在意的是自出海之后师兄大变的脾性。
在甲板上摆了小桌板,有些烦闷无人诉说的柳找了他亲自教的“翻译官”一起看月亮。
“非也,听大哥的话,把这大辫子割了,不然有心之人还会将你当作我藏起来的美人呢。”他小酌一口岸上带来的酒,这只是普通的粮食酒,口味也很粗糙,内里更是浑浊,无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很一言难尽,但是等他们上了岛之后还不知何时才能再喝到这家乡的平凡酒水了,却真的是喝一口便少一口。
对面大大咧咧坐着的少年并不理他,柳上楼船待了一整天,整船的奴隶便都饿了一天,看管他们的管事小官想趁柳不在的时候树立威严,不仅鞭笞了几个平日里看不顺眼的,还将所有人今日的粮食都私扣了。
这些奴隶吃的并不是什么常人吃的粗粮米,而是豆类压制去油之后的碎豆饼,这种面饼黑黑绿绿,因为压制而成毫无水分,吃一口就要噎很久,就因为便于长途携带且十分顶饿所以是这些奴隶们的主要能量来源。
船上比粮食更宝贵的就是淡水,比起粮食,淡水更加珍贵,面对每天得到的一小块豆渣饼,大多数奴隶根本不敢吃得太快,饿急了吃得快了生生噎死的也是有的,而管事们吃的却都是陆地上带来的粗粮,口感虽然不及现代人吃得米面,但是比豆饼那可是千差万别,而他们今日克扣了奴隶的吃食,也不是自己要吃,纯粹的拿来树立威信罢了。
目也一直低着头,他一日未进食,正在长身体的少年有些顶不住,白日里因为怕他向柳告状,管事的不敢支使他做些无用的活计,但是他的族人并一些没被选去楼船的女人们,可是都饿着肚子做了一天的活的,到了傍晚柳回来之前,管事的们才将给了一桶水,让众人分而饮了,晚上又有女人被那龌龊的管事带去了他们的舱房,干什么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大多数人都已经习惯了。
目也此时在甲板上尚且能坐直,船肚里的少年们估计饿得都睡不着,少年热血让他心中十分愤怒,但是从小做奴隶经历的打骂又让他敢怒不敢言,他盯着柳与他一起分享的一些楼船上带来的糕点,看着这些颜色形状都极其漂亮的吃食,他连手都不敢伸,怕把它们弄脏了,至于柳说的话,他听都没听进去,只有一双眼睛,清亮亮的映出桌子上防风灯闪烁的烛光。
柳觉得好笑,用手点了点小孩的额头。
“目也,目也!小孩,你发什么呆呢?”
他拿起几块糕点塞给目也,“又不舍得吃了?拿去吧,偷偷地,分给几个年龄小的,别叫管事的看见,也别叫干活的地看见了,酒不能给你,小孩子饮酒没有好处。”
他喝得不多,却已微醺,说话的时候也有些打舌头,这些异族奴隶们不是他能救得了的,只能偶尔偷偷地节省点吃食分给他们,聊胜于无。
“谢谢!”
目也邦邦地在甲板上磕了个头,掉头就回船舱,甚至是用的跑的。
柳被他磕头的响声吓了一跳,嗤笑了一下,又依靠在船边歪头不知在想什么,他并不知道在楼船上待的这一天里,原本就因为长年饥饿羸弱不堪的小孩子们已经有话都说不出来,抱着腿蜷缩在角落晕过去了。
入夜海风微凉,管事的都已经回到船舱里睡觉,甲板上只剩下柳一人对着还算平静的海面和闷酒,几条细长的银色大鱼被什么东西追的跳出海面,溅起的水花被风吹到了柳的侧脸上,他有些清醒了,便站起身理了理睡皱的衣袍。
“仙人们,柳,但求一见。”
月光下,樱柠三人现出身形来。
他对着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三个人,依次行了大礼,突然自顾自地说起醉话来。
“禺疆仙人,这世上真有永生果吗?师傅他骗了陛下,讨来这三千童男女想要自立为王,完全不顾岸上遗留的家眷死活,如果我摘的到永生果,替他回去献给陛下,能不能挽回岸上余辜的性命呢?能不能,能不能让这三千童男童女回到家乡呢?”
禺疆回得很果断,他只说了四个字:“事在人为。”
“事在人为,事在人为……那真的有人得到永生了吗,你们……是永生的吗?”
“你喝多了,什么话都敢问,”
樱柠觉得好笑,与他玩笑起来。
“什么叫‘永生’?百年?千年?你自己就已经经历了两千多年了,看来还没够?”
“我?是啊,我曾‘存在’了两千多年?这就是永生?那陛下,师父,他们也永生了?为什么我没有见过他们呢?”
他仿佛很疑惑,低头费劲的思考:“如果死去就是永生的话,为什么那些死去的人,我都没有见过呢?他们去哪里了?”
嘴快的樱柠刚想回答,但是一边的李蕊蕊拽了她一下以示提醒,樱柠便看向禺疆,见他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便大胆说起来。
“像你这样的生物磁场是很少的,大多数磁场即使在生成的时候再愤怒、悲哀,或者不甘,也都只能存在很少一段时间,大多数刚做一点事情就没有能量了,可是你的磁场确实很奇怪,就算你一直在那里站着,没有做任何事情,也没有行动,那也应该会因为其他经过的物质裹挟或者触碰了你把你消耗殆尽了,想你这样不同寻常的长久保鲜期也是叫我很感兴趣愿意帮你的原因,我也很好奇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柳不解:“能量场?能量?生物磁场?”
“这么说吧,你说的所谓的陛下,你的师傅,甚至于一只鸡一只鸭,一个螃蟹,一条鱼,这些天底下所有的生物在死时只是脱离了肉体,并不是消失了,反而,如果以魂魄的形式存在,你们人类的视野会更广阔,能看到不同的维度,且不受这个星球对你们肉身的束缚,比如重力,比如空气,还有别的什么,所以,有很多人死后挣脱了肉身,便会因为好奇往天上去,”她指指清亮的夜空,“即使他们飘出了地球,也还是存在的,并没有消失,你们有些人就把这个叫做‘飞升’,”樱柠突然顿了顿。
“奇怪,二哥怎么还不拦我?”她想着,但是随即又无所谓地又所谓得又继续道:“飞升就是你们认为的成仙,你们理解没有错,成不成仙就看你脱离肉体时,神智还是否清明了,像你,死的时候就只有等人来找你的执念,你就不会想着飞升就做了几千年的,嗯,那个叫什么来着二哥?”
“地缚灵。”
禺疆淡淡回道,没人注意他回答时好看的眉眼一直在静静地观察着不怎么说话的李蕊蕊。
“对,地缚灵,能听懂吗?”
樱柠解放了天性,一口气说出了早就想说的一些话,她甚至有点期待地看向柳,希望他能听懂,可惜她有点高估了一个两千年前的人类思维,柳已经明显地呆住了,反而一直不说话的李蕊蕊这时候突然反问了一句:“你说地球上的很多东西对人类是束缚?”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当然确定,你与我不是一个同一个纬度的生命,看到的自然不一样,整个宇宙实际上都是很多小小的粒子组成的,这些东西你们看不见,不代表我们看不见,而且这个星球的很多东西短时间内对你们是好的,长时间绝对是不好的存在!”
说到这里樱柠几乎开始兴奋起来,她笑着跟蕊蕊说:“你还记得上次停电,我们往天空照射手电筒吗?”
“记得的,但是爸爸说,手电不能往天上照,因为,因为……”
“你记不清为什么了?因为爸爸说,手电往天上照,会招来外星人,他说的是对的!”樱柠说完这句话,忽然停顿了一下,她意识自己差点把陆扶光给他们定下的绝对不能说的秘密和盘托出,庆幸自己及时打住的樱柠看向这个被她占据了身体的人类小孩,也有些意识到为什么今晚二哥没有像之前那样及时阻止她,她将一个秘密艰难地咽了下去,转而避重就轻地选择了不紧要的事情继续说。
“那个手电筒,它发出的光实际上是很多微小的粒子,当年我们把它们往天上照,就一下就被爸爸阻止了,实际上,那些光现在还在宇宙的某些角落里冲撞呢,也许路过的星云,恒星,都会拦截一些他们的粒子,这会让他们慢慢变得微弱,但是不代表他们就消失了,如果他们足够幸运,躲避了大部分其他能量体的吞噬,它们就是‘长生’的,光是这样,人类,也是这样。”
李蕊蕊已经眉头深簇,她喃喃地重复:“人类,也是这样?”
“对,人类,也是这样,有些磁场,脱离肉体后还想着再做人,如果它幸运,找到了刚开始发育的人类胚胎,占领这个小小的细胞组织,它就能重生,你们管这个,叫做‘轮回’。”樱柠已经开始放缓语气,她已经不去看愣住得柳了,而是正面直视着蕊蕊,脸上的笑容也不知道何时变淡了,虽然嘴角还是微微上扬,但是眉眼却没有笑意的好似雕像。
李蕊蕊觉得自己好像马上要抓住什么,就差一点点“那所有人岂不都是永生的了?”她脱口而出。
“怎么会?你忘记那个害死自己小孩的坏人了?他脱离肉体后,我把他的灵魂放到了一只鸡的身体里,他的能量场与鸡的能量场相融合,他现在就是一只只想着吃米的家禽而已,等到过年时,宰上了桌,他的磁场形式也还是一只鸡的磁场,就算再投胎,也是懵懵懂懂地投到能与他磁场相符合的禽类中,甚至或许半路一个即将产卵的虫子也会吸引他,总之,他已经没有主动投身为人的意识了,生生世世,就不再为人,直到他的能量场在多次投胎中越来越渺小,他的粒子也就没有了。但是在这之中如果他开了窍,懂了些什么的话,那吸引他的是什么就不好说了……”
“那……那……”李蕊蕊着急起来,她快要抓住了,就差一点点!
“到此为止吧。”
禺疆温润的声音传来,樱柠立刻转身不再去看皱眉沉思的李蕊蕊,而是扶在船边的扶手上大笑起来。
李蕊蕊脑中混乱不堪,她还有些问题没问,一抬头,却见顶着一张柔情脸的禺疆正冷漠地盯着她的双眼,目光对视的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张被暴力摊开的纸,她感到自己所有的神经纤维就这么一条条晾开,她所有的想法和思考如白纸黑字一般大敞着请人观看,全身一动也不能动,即便没有实体,她也觉得大脑发麻,浑身冷的颤抖,在夜风里“簌簌”颤动,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细胞、神经都被眼前这个温柔的男人用什么拨动了一下,那种不安自我意识走动的思绪让她直接痛得昏过去,等到意识再回潮时,她和那个已经倒在甲板上的柳一样,好像就这么突然的醉倒,忘记了他们夜里所有的交流。
“真没意思,白说了。”樱柠嘟囔起来。
“还没到时候,你知道的。”
懵懵懂懂醒来的李蕊蕊看见甲板上夜色如墨,面孔俊朗能力强大的禺疆温柔地抬手抚平了樱柠被风吹乱的刘海,这瞬间她很有一些羡慕,自己明明就是父母俱在应该被宠爱的年纪,却被这外星人弄来半死不活地吊着,根本无力反抗。
“好好做你的人类小孩吧,你要学得太多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虽然禺疆正面对着樱柠,但是李蕊蕊却觉得这话也是说给她听的,被掩饰得极好的嫉妒和仇恨被她低头遮掩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坐在地板上,但还是掸掸不存在的土,站起来回到了樱柠身边。
“大人!大人!救命!”
刚刚回到船舱里的目标也匆匆跑上甲板,将醉倒的柳从地上扶起来。柳在迷迷糊糊之中就这么被他拽着衣袖,下意识地被扶去了船舱。刚一进船舱,一股血腥味混着奴隶们多日未清洁的体味猛地冲进鼻腔,柳顿时清醒了大半。
“救命救命!”其余奴隶们还说不清楚汉话,慌张地跟着目也学着,“哐哐”的将脑袋不要命一样往船板上砸。
船底是没有灯的,柳强忍令人作呕的气息点了一盏防风灯,昏暗的灯光下,船舱内一群人跪倒着,人群中间几个女人抱着一个纤瘦的身躯哭喊着听不懂的话,白天里体罚他们的那个管事也倒在一旁,他粗短的脖子正中间被插入了一根用来修补渔网的鱼梭,现在显然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管事死了这可是大事,如果被其他管事知道了,他们必定会为了各自的安全而团结起来,别说是归顺天皇了,他们必定当即就会反了天皇,拿下他回去给陛下复命。
“怎么回事?别磕头了!说话!”
跪倒的少男少女又哭喊起来,柳烦躁至极,抓住目也的肩膀。
“你来说!”
“这个人,把小虫子骗走了,回来的时候,小虫子就昏迷了,这个畜生!!”
柳听到目也咬牙切齿地解释大惊失色,他拨开腿边跪倒哭嚎的少男少女,踉跄着把防风灯伸到那女人脸旁。这女人上船的时候身体就不好,但是因为长得还算能入眼,便屡次遭到管事们的骚扰,然而女人似乎在这族群中有什么特殊地位,不少女人都自愿替她挡下那些脏事,就连男人们也变着法地将她藏在船底的人群中,不叫她引起管事的注意。
现在看来,这女人到底没躲过一劫,虽然管事的已经死在了一边,可这女人也已经进气少出气多,大概率的是保不住了。
柳看她身上原本就没有穿一件完整的衣物,将包围着几根碎布条也都沾了不少血,他随着徐福是学过医术的,这女人下身出血不止,而船底环境恶劣,更不会有什么干净的布来清理,她已经发起了高烧,果然在柳让目也去他们的船舱拿药箱时,她已经没了气息了。
抱着她的女人们第一时间就感觉到这条生命的消失,奴隶们全都不管不顾地大哭起来,柳还没反应过来,船肚里的哭声已经惊动了其他管事,在目也回来时,数十名管事提着风灯也赶到了这里。
“怎么回事!大半夜哭什么哭!”
管事们不管不顾地先用棍棒抽打起来,灯光昏暗,打人者根本看不清也不想要看清的随意挥舞棍棒,摇晃的风灯残破的烛光照得船底简直像地狱一样。
“让你哭!闭嘴!”
“想去喂鱼吗!”
“哭!有力气哭!没力气做活?!”
“不服管教的野狗!”
……
“都住手!”
慌乱中柳发狂似的大喊一声,管事们听出了柳的声音,这才发现底仓里站着的柳,以及倒在一旁死透了的另一名管事。
事情终于还是闹大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柳所在的大船上已经架好了小船和跳板,剩下的几十名管事中推选出了五名管事,将柳和目也一起押送到了主船上,这时太阳还未升起,大海上笼着一层浓雾,各船只的水手们在甲板上匆忙劳作,其他船只也有大批奴隶开始拖动夜里下好的渔网,大家都注意到了观察柳这一船的行动。
不多会,主船上响起了号角,命令各船主事都往主船上去,带着疑惑,各船众人都来到了楼船的甲板上。
柳和目也跪在甲板上,所有人等了许久,徐福穿才穿着一身火红的铠甲坐在二楼船舱的甲板上俯视众人。
在出事之前,始皇派遣给徐福的管事中早已经传出消息:徐福已经不找到了不老药,想自己为王,不再回朝。
而这次奴隶杀死管事的,正好让他们有了名正言顺集合到了一起的理由。昨晚夜间,管事们聚集在一起商量了许久,他们被始皇管制得久了,对始皇一点忤逆的心都没有,虽然徐福自立为王的架子摆得十分明显,可是在他自己承认之前他们都不敢将这当做理由押着他回王都,没找到仙药的话,即使他们立了这一功,始皇真要因为没了找到仙药的希望责怪起来,那么他们这些人一个也活不了,并且行船已久,他们都需要靠岸休养生息不吃那个补充补给,现在戳穿徐福一行人并不是明智的,因此他们都还认为:时候未到。
正好昨晚柳的人杀了他们之间的一员,以此为由,徐福那必须要给朝廷一个交代,或是处死那船上的奴隶,或是连着这个他的爱徒一起处死,如果陛下的官员可以被随意杀害,那他们的安全更是无处保障,那么今天必定会有冲突了。
被推选出来的管石头领上前一步大声质问不知为何坐到二楼上的徐福。
“方士,我们一行人受陛下之命助你寻找不老药,并非直接受制于你,而是同僚的关系,而如今,你的爱徒带着那一船的奴隶却私下杀了我们的同僚,这对陛下简直是大不敬,不如今天就将这三千童男女直接沉了海,献了海王,不仅慰藉惨死的亡灵也能早日得到海王的认可。”
徐福在二楼听到这些管事的还称呼他为“方士”时,眉头微微上挑,他并未开口,旁边站立已久的得金已经做好了开口的准备,他夜里就已经接了命令,今天就要乘此机会让这些口口声声效忠陛下的杂碎们转投天皇门下,也能向“天皇”彰显一下他的能力和衷心。
他故作轻松地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天皇陛下已经知道了长生果的位置,且,长生果不止一枚。”
甲板上做活的奴隶和匠人们顿时交头接耳,管事们自觉不妙,靠在了一起,做出防备姿态。
“大胆徐福,竟敢自称天皇!”刚刚质问的管事大着胆子呵斥,然而他正站在楼船甲板上仰视着二楼穿了铠甲的徐福,光是气势上他就短了一截。
“不光我可以称天皇,你也可以,你们不知,我已食用了长生之果,已是不死之躯,天皇与我只是一个称呼罢了。顺从我,我们一起长生才是大道。”徐福大言不惭地镇定道。
闻听此言甲板上众人多有不信,有些人也惊讶于徐福的胆大包天,他虽然远离了大秦,但是大秦国威甚重,但凡有人回到朝堂,他还是只有死路一条的。
就在大家疑惑重重时,徐福已经抖一抖盔甲站了起来,恰好他身后第一缕晨起的阳光照射在这一身的新作的盔甲上,原本浓烈的雾气缓缓散开,一座重峦叠嶂的宫殿在云层中熠熠发光,甲板上的众人目瞪口呆看着这一景象,这宫殿层层叠叠,金碧辉煌,红柱飞檐下甚至能看见许多宫人忙碌穿梭其间,美丽的瓦片金光闪闪,刺得人眼睛不敢直视。
“哇哦,海市蜃楼!”
在一边看戏的三个人也被这神奇的光折射现象吸引了目光,樱柠更是开心地叫起来。
徐福说完话后见众人神情震惊地看向身后的空中,他转头惊愕之余,心里已经明白了这是在他幼时就听渔村村民们说过的海市蜃楼,趁着众人还在神游时,他缓缓道。
“吾已食不老之果,又因为打败了人鱼成为了太阳神的儿子,如尔等抛弃前尘旧事投身于吾,吾愿意分享不老果,率三千童男女到这仙岛里建立新的王朝,不受制于秦,各享封地,届时你们都是吾之手足,与吾共享千秋万代!”
他背后撒开万丈晨光,头顶云中高楼叠嶂,一旁的得金也看傻了眼,他生怕师父有长生果不给自己,忙不迭强迫自己从这摄心夺目的幻影中清醒过来,他重重跪下伏的高呼:“天皇千秋万代!”
甲板上众人被这震撼的景象吓得腿软,这声高呼之后陆续又有人跪倒,但其间也些清明却鲁莽地大声喊:“你这叛徒!我若捉了你回朝,陛下必定不会亏待我!”
“陛下自然不会亏待你!”有了大多数人支持的徐福双臂张开,丝毫不畏惧,十分有底气的回他:“若陛下吃了不老果,他的野心必定让他递三世万世而为君!你即使捉了我,即使进献了不老果的秘密,然他的妒火必定将你全家铲除不留活口,天地之间只他一人享用所有不老果,怎么可能与你一起千秋万代,世代享福?他的陵墓中倒是会为你好位置,让你千秋万代世代为他之奴!”
原本没跪下的人听闻徐福此言语竟都无话反驳,皆缓缓跪了下去,甲板上跪倒一片高呼“天皇万岁”时,原本应该被兴师问罪的柳和目也惊讶不已,柳往背后来时的海路深深望了一眼,他知道自己怕是再也回不到那片故土,这时头顶那片辉煌的宫殿也随着阳光的增强慢慢消散不见了。
樱柠和蕊蕊三人默默看着这场闹剧,樱柠淘气的伸手接住一块阳光,又像掰糖一样,掰碎了享受的吃了起来,她眯起眼睛感受肚子里暖暖的感觉,拍拍手又掰了一块给李蕊蕊,李蕊蕊小心翼翼含在嘴里,却是甜的。
“你以为是什么味道,就是什么味道。”樱柠好笑地看向蕊蕊,调笑道。
再次被樱柠调笑,李蕊蕊依旧装得没有什么反应,还是微微低着头乖乖地吃了,然而此刻她心里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即将世代被这外星人当作玩物的可怜人。
虽说众人皆已经被徐福唬住,半真半假地跟随了他,但是当晚还是有不少奴隶被怀疑是杀人的凶手,毫不留情地活着丢进了大海,对于柳向他的求情,徐福也只当没看见,他知道,上了岸就是他的天下了,但是上岸之前还是要低调行事。
柳因为借着徐福的庇护逃脱了追责,但已经失去了权利无法护住船上的奴隶,晚上目也来到他的船舱,两人关起灯来偷偷商量对策。
“柳大人,你也会吃长生果吗?”
“我……不知道……”
“今晚,又有十几人被献给海神了。”
听闻此言的柳在黑暗中冷不丁地问他:“目也,你的家乡是什么样的?你想回家吗。”
苍茫无际的大海毕竟不属于在陆地生存生长的人类,看久了狂风骇浪,人人都对安稳的土地有着深深的眷恋。
目也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地面。
“我记不清楚了,打仗的时候我们都还很小,我只记得,我的娘亲,有一头很长很长的黑发,我们在山坡上种粮食,在小溪里抓鱼,我们藏到村子后很深很深的树林里,却还是被找到了。”
“那你想过回去吗?”
“回去?回到村子里?我的家人都在战争中死完了,我的族人,我们的精神领袖也被杀害了,回不回去又有什么区别呢,柳……你想家了?”
“……嗯,我想回去。”
“那你为什么还跟上船?你的师傅胁迫你吗?”
“没有,我只是想报答他的养育之恩罢了,等他到了陆地上真的当了天皇,我们就回去,好不好?”
“你说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目也的眼睛在黑夜中亮起一层光来,实际上他之前是有人生目标的,船舱中死掉的那个女孩是租中长老的后代,她曾经是这一群被俘虏的可怜人们复辟种族的希望,他们曾豁出命去保护她,却还是叫这小火苗熄灭了,柳这一路帮了他们很多,他觉得他们应该是朋友了,朋友想回家,他就要帮他回家。
在上岸前的两个月里,徐福将大量搜集来的美丽少女“赏赐”给归顺于他的管事,少女们在楼船中身体养的比开始好很多,吃的穿的也不是奴隶船中得那样粗糙,原本就花样的年级,在好好养护下更是美丽动人,几乎所有官员都有了新的妻妾,在靠岸之前,一半以上的官员妻妾都怀上了孩子,用血脉钳制人心,这正是徐福的计谋之一。
两个月后,所有奴隶被重新分编,能打仗的听话的不论男女编为一支,不能打仗的女人编为一支。
船队按计划行驶,在引航员真的看到了陆地后,所有人欣喜若狂。但是徐福却并没有让他们直接靠岸,在第一个白天里,他亲自带领亲信和部分归顺的秦兵去往约定的沿海土着村庄,其余人被严令不得上岸。数日之后,徐福带领的先锋队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真的带回了所谓的“长生果”。
夜幕降临,中心巨大的楼船上人头攒动,徐福命人撤去了大堂中所有的书案座椅,在大厅中间的长桌上,得金打开一只精致的木匣,众人一拥而上,挤在木匣前探头窥望。
“竟然真的有长生果?”
樱柠也好奇极了,她与那些官员挤做一团,却被禺疆一把拉了出来:“不用着急。”她不明白二哥为什么那么冷静,就见得金与柳各自又捧了一方木匣站在徐福两侧。
“吾承诺大家一起食长生果,今夜就可履行诺言。然——”他顿了顿,原本挤做一团的众人按捺不住激动,听他继续。
徐福嗤笑一声,得金接过话来。
“各位大人人数众多,仙果数量足够,可是配合仙果一并服下的丹药和‘千岁’却并不足够,各位要自己排出个先后才是。”
“什么?不是说要一起做太阳神的儿子吗,怎么又要吃什么‘千岁’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在诓骗我们?”
得金并不答话,柳将自己捧住的匣子打开,里面装了好大一块肉状物体,白花花的映在众人面前。
“是肉灵芝。”禺疆解释道。
得金也将匣子打开,他手中的匣子里装满了金灿灿的丹药。另有两位妙龄女子执小刀走入人群,将匣子中的‘不老果’小心取出,从中间细细的切开,捧给众人去看。
只见如草原般翠绿的果肉中,一枚枚“太阳”图案竟然天然地长在这果肉中,毫无人工嵌合而成的迹象。
“这果子真是怪异,切开亦有奇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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