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精神医院住了这几天,蕊蕊渐渐熟悉了护士们的套路。向她这种白天说胡话的时候还要嘀嘀咕咕写写画画,但是又不耽误正常认知的,医生并不会强制把她的行为进行“纠正”,而且让医生比较头痛的是,她的大脑成也一直非常稳定,医生们甚至连药都没给她开。

“你知道这些做什么?都要死了,为什么不去游山玩水,谈恋爱?”樱柠坐在蕊蕊对面,今天的小点心是甜甜的蝴蝶酥,樱柠很明显也想吃一口,四顾无“正常人”注意她之后,她便自己动手偷了一块。

这块蝴蝶酥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蕊蕊和其他病人的视野里消失了。

跟蕊蕊一桌子的金阿姨把自己咬了一口的蝴蝶酥也放到樱柠跟前,“吃,乖囡,吃。”她手上催促着,樱狞笑着道谢,竟也毫不嫌弃地直接吃了。

于是又一块蝴蝶酥消失在众人视野里,但是除了医护们依旧没有发现。

不远处的小护士走过来查看金阿姨的状态,金阿姨正笑着拍打空气:“乖囡,奶奶给你买糖吃?”樱狞笑着摇头。

“阿姨,您这两天怎么状况还严重了?今天的药好好吃了吗?”护士看着她这样的行为很有一些疑惑。

而正在一边抓耳挠腮继续分析的蕊蕊又开始嘀咕。

“虽然你是开玩笑的,但是我真的去看了量子力学的相关研究,有些还是有道理,但是大多数用不上,就比如这份论文里说量子纠缠的内容,我觉得基本上没有什么关系啊!”在小护士头疼的眼神中,蕊蕊大大方方地又吃了一口蝴蝶酥。

樱柠现在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吃掉最后一块,不敢在正常人眼中伸手去抢。看着有些生气的樱柠,蕊蕊倒是有点开心了。

“你这个笨蛋,你真的看了量子力学了吗?”

“看了呀!真的。”蕊蕊着急分辨,嘴里的点心渣渣不小心喷了到了护士身上。

“抱歉,小姐姐,我给你拍拍。”蕊蕊原本还想给樱柠看看他做的笔记,现在手忙脚乱地给小护士拍打身上的点心渣渣,一边的金阿姨笑着拍手。

一个穿病号服的秃顶大爷飞快地拿着打扫工具小跑着冲过来,嘴里大叫:“我来扫!”护士被他扫的脚无落地之处,她身上还被蕊蕊拍着,手足无措之时只能决定向医生申请明天得集体增加药量。

好不容易换了个安静的地方,蕊蕊把自己做的小笔记给樱柠看,两个小姑娘在上午的阳光里依偎着看一本笔记。

“你看,我真的查了量子纠缠的相关资料了,难道他们定义的不准确吗?”

“你问我?我也看不懂啊!我目前的学历还不如你。”

蕊蕊生气了没忍住拍了她一下。“那你把我往量子力学引?”

“我逗你玩的。”樱柠翻了个白眼,气的蕊蕊很像拉着她打一顿,但是实力实在不允许。看着蕊蕊气急败坏的样子,樱柠终于“好心”的泄露一些。

“我自己都不懂量子力学,但是这里有一个思维方式还是值得借鉴的,你看。”她指一指蕊蕊笔记本里记录的一些东西。

“你看,量子力学的定义虽然很难懂,但是要是举例子给你看你就懂了。”樱柠维持着小女孩的身形,用小小的手划在记满成年人都很难理解的字符上。

“比如说,我跟你做游戏,我有一个珠子,我把它放在手里,叫你猜是左手还是右手。那么我不撒谎的情况下,这个珠子,不在左手就在右手里,对不对?”

“嗯。”蕊表示这一步还算能理解。

“那么在量子力学里,这个珠子的状态就不一样了。”

“这还能不一样?”

“对的,在我没张开手之前,对于你来说这颗珠子既在我的右手里,也在我的左手里,这颗珠子就有了叠加状态。而如果你随便选择了一只手让我张开,而这只手里没有珠子,那你就会立刻知道珠子在另外一只手里,刚刚那个叠加的状态立刻就没有了,在量子力学中这个状态就叫做塌缩。”

蕊蕊似懂非懂。

“而量子力学和普通力学的区别,就是在你观察它之前它具有叠加状态,在你加入观察之后,他的叠加状态就塌缩了。”非常有耐心地观察着蕊蕊的反应,见她似乎真的开始懂了,樱柠似乎有些满意。

这种动脑子理解东西的时候,是不能打扰的,这些知识就好像一些滑溜溜的鲶鱼一样,一不留神就再也抓不住了。

独自晒了一会儿太阳,蕊蕊终于动了一下。

“我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那你能理解这个解释吗?”

“能。”蕊蕊点头肯定。

“那你的思维的方式就会因为这个而有所改变,稍微打开了一点,不会这么局限了。”

“樱柠,我问你,你之前跟我说不能告诉我的事情,是因为告诉我之后这件事的状态就会塌缩吗?”

樱柠诧异了一下,“对!但是也不完全对。”

“哦,那么我懂了。”

两个人在太阳下晒了一会儿,蕊蕊瞳孔没有聚焦,很明显又在想什么事情。

巡房的医生带着几个实习生过来看了他一眼,叫她也不回,轻轻拍她也不应,就好像入定了。

头疼的老刘叫几个实习生上前也观察了一下,并把护士叫来说了一下这两天的观察情况。

“你们有什么想法?”老刘背着手问自己的徒弟们。学生们众说纷纭。

“开药?”

“开什么药?你没看出来这丫头撒谎撒的有多精明!她说的故事都半真半假,就算离谱的要命,可是却很具备真实性!”

实习生们都缩着头不敢再说话。

“是不是她故意激怒父母家人把她送进来,然后她以这种方式试图断绝和他们的关系的?”一名看起来还像很年轻的女实习生怯怯的发了言。

“为什么要断绝关系?一份户口证明而已,她就这么在意吗?”

“你们男的不太能理解,都是做姐姐的,我倒是多少能猜到一些,如果这小姑娘的病理报告全都正常的话,那她真的算是很聪敏且果断的……”

实习医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讨论起李蕊蕊病情的真假,老刘示意他们小声一些,又去看一个人坐了很久的金阿姨。

金阿姨正歪着头呆呆的坐在床边,老刘和和学生们看了一眼她的病情记录本。

“金大姐,你最近睡眠很好啊!不害怕了吧现在?”他很开心,以为金阿姨多年恶化的病情真的有所缓和。他还在开心于病人终于可以少遭一些罪,但是原本好好坐着的阿姨突然对着他们打了个饱嗝,一股萝卜的味道扑面而来,学生们连忙开窗通风。

老刘脸色微微一变,但是也已经习惯的认命。

当医生们面如菜色的出了休憩区之后,护士刚想把呆愣愣的蕊蕊也扶回房间去,却没想到还没碰到她她突然大叫一声。

“啊!我知道了樱柠!”

“说。”一直没走得樱柠懒洋洋地应了一句。看不到樱柠的护士被吓了一跳,以为这位犯了病。

“樱柠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有人会算命?我有个女同学,她爸爸据说算命很准!而且,他爸爸还能看见你们!”

“你想了半天就在想这些东西?”

“啊,对啊,哎你别走啊!”

护士小姐姐惋惜地看着年轻的病人“手舞足蹈”的对着空气讲话,她负责的把这个异常记录下来,准备告知医生。

这一天的晚上蕊蕊没有睡着,樱柠不知道为什么负气走了,她有很多的问题没人能解答,偏偏这些问题一转头就忘记了,她必须要用纸写下来能在下次见到樱柠的时候一起问她,他没想到,樱柠一去就没再回来。

住了几天院,蕊蕊开始放飞自我,她意识到这里很多所谓的“精神病”实际上并没有病,有好多病人在她看来都是被某些挫折击倒后,彻底伤了心,或者缺少再出社会的勇气而自愿顶着某些疾病的名头住在这里的,从某种角度来说就像她一样。

惯例在活动室晒太阳听音乐,今天蕊蕊光是拿着笔和本子,没有写什么,起初她想在临死之前弄清楚樱柠他们和这个世界的关系,也不知道樱柠知不知道,她实际上是在自救。她以为旁敲侧击地弄清楚这些游离的粒子的运动规律,说不定就可以摸索出一些能控制这种游离粒子的办法,能让她多活一段时间也是好的,谁知道樱柠这个家伙就像是吃了秤砣死了心,笃定了就要让她之后就此归尘,要让一个憋屈了近二十年刚刚获得自由的人接受将死在花一样的年纪这个事实,她实在不能接受。

但是很明显她也高估了自己,现在樱柠代表对她命运裁定的神明,而她就像他们这些人脚底的蚂蚁,没人愿意为了让一只蚂蚁多活一天而专门改道。

“贱人。”放飞自我之后的蕊蕊想起樱柠还是觉得恨得牙痒痒。

正如樱柠所说,在跟方麓人分享了一般的情绪之后她已经恢复了基本的正常,现在的她并不是不明就里的人,冷静的思考的时候也明白自己或许确实是会死在年幼懵懂时,她也明白樱柠确实是在认真地想和她做朋友,但是就让她口吐白沫地死在童年,在没上过学,没交过朋友,没有看见过这种太平盛世的时候做起来容易,但是当看见自己年轻健康的身体,拥有了三五世界观十分洽和的好友,和蔼可亲的老师,还有瑕不掩瑜的家庭条件,在二十岁能游览青山大川,见过城市霓虹,照耀过云顶晚霞,她实在是不甘心。

不甘心。

也就是这些原因,她知道自己跟樱柠只要不谈延续生命这件事其他的她都会答应,这让她也明白,这种要命的关系也勉强能称作“友谊”,但是就算她承认樱柠是她的朋友,也并不代表对方就是个好人。

这两天对方没有出现,自己的“伎俩”毫无进展,她愤愤地在纸上写下。

“就算我承认我们是好朋友,但是并不代表你不是个贱人,我还是很讨厌你,寄生在别人身体里的怪物!”

速写本上的字体晃了晃,突然跳出来如石子一般砸了蕊蕊数下。

“F***!”

蕊蕊欲哭无泪。

往常会跟蕊蕊坐在一起晒太阳的金阿姨今天有家人来访,因此蕊蕊旁边便空着一个位置,她并不担心会有人坐过来发现这里的异状,因为目之所及这个大厅里坐着的一百多号男男女女,无论因何入院,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只关注一样东西,或者一件脑子里想的事情,根本没有分心的能力。

康复医院中的大多数人都并不像“外面的人”那样有社交欲望,大多数人都像李子衿那样,:低头耸肩,整个人像是被拎着线的木偶,眼神空洞,嘴上自顾自张张和,没有什么精气神儿。

当然,偶尔也有大哭大闹特别任性的。这些人一般都是没吃够药的,这里年轻人和老年人的状态非常不一样,年轻人大多有暴力倾向,而老年人则大多没有什么危险,有的甚至单纯得像小孩儿。

所以当扎着冲天辫的祁流宇揣着手坐在她旁边的时候,蕊蕊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的不同,她以为这家伙应该也是没有病的。

且不说他自己扎的小啾啾正是当下有刘海的年轻男生在宿舍时常常会扎的,就看他眼里闪的光,一脸“这地方真无聊”的不羁表情,就能看的出来。

“你也是没病装病来的?不像是抑郁症啊,躁郁?”对方竟主动开口了。

被问到这些,蕊蕊立刻早有准备的学之前看过的李子衿的样子,她木着一张脸眼神没有波澜地看着对方。

“草啊!你别他妈的是个精神分裂吧?”他突然低头凑近看了一眼蕊胸前的铭牌。

“李蕊蕊?没有我的名字好听。”

他似乎有点微弱的近视,凑近时脑袋上的冲天辫扫到了蕊蕊下巴上,蕊蕊一时没忍住,后退了一下。

对方突然抬头。四目相对,蕊蕊心到不妙。果然祁流宇细长的眼睛突然笑得很玩味。

“说吧,你被谁送来的?是不是谈恋爱被父母抓住了?还是有网瘾送你来挨雷劈的?还是在学校没朋友,觉得同学老师都不重视你,过来装忧郁的?说吧,反正我们都出不去!”

“神经病。”

蕊蕊心里骂了一句,不过不得不承认,这是个虽然看起来营养不良但是还算帅气的神经病。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了?就你这样的还过来装病人?横店门口蹲人家都不愿意要你吧?心里想什么全都写在表情里了。”

“……”

这个少年看起来十分稚嫩,大约刚过了一米七的个子,穿得很干净,病号服里套了件连帽衫似乎十分怕冷,这种穿法在恒温26度的住院部里还是显得有些热,但是对方实在肉眼可见的瘦弱,漏出来的手腕和脚踝都只能看见因为肌肉运动拉起的皮肤,下巴也瘦得很尖,衬着乌黑浓密的眼睫毛,活像个一推就倒的小姑娘。

“你装什么呢?不觉得这里很无聊吗?”他看蕊蕊还是不理他,自己动手往蕊蕊口袋里摸。

“我就知道你有手机!”他趁蕊蕊不注意,直接把蕊蕊的手机拿走。

他不知道,在这个病人们都被严格监察的医院里,蕊蕊恐怕是为数不多的能带手机的病人,这都要感谢来去无痕的樱柠。

有樱柠的存在,李蕊蕊就可以轻松的带入一些手机之类的物品,但是这个男孩明显没有蕊蕊这么幸运了,他贸贸然抢别人东西的行为已经被护士看见了。

“祁流宇,不可以抢别人的东西!”

祁流宇转身对护士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老老实实地把手机还给蕊蕊,只不过他拿的时候是从蕊蕊裤子口袋中拿的,还的时候却耍了坏,故意将手机放到了蕊蕊胸前病号服的笔袋里,还顺手摸了一把。

“真大。”

祁流宇坏笑着后退,蕊蕊愣了一秒后顿时反应过来,脸上充血的同时一把将手里的速写本甩了对方一脸。

大厅里的所有护士都向这边看来,负责女病人的护士长立刻赶来站在两人中间。

“你们怎么了这是,你怎么突然打人?”

“他……”蕊蕊刚想说话,却见祁流宇没打算明哲保身,跟猴子一样转脸跑了。

因为有了较为激烈的肢体行为,蕊蕊被迫加了一个小时心理剖析,对面没了头发的医生从各种角度各个问题企图发现蕊蕊“病情”突然变化的原因,实在被啰唆的头疼蕊蕊只好尽力在咨询室使劲哭了一场,眼看着要下班了,医生才无可奈何地放过了蕊蕊,也放过了他自己的耳朵。

如果说樱柠是个不负责任的朋友,那么这个在半夜逃过监控偷偷给蕊蕊拽到床底下的祁流宇简直就是个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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