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深夜,还是断石崖边。

易林萧瑟站着,独自远眺,却再也看不到太行村的灯光了。那里如今只剩一堆灰烬,月光下还余几缕青烟袅袅飘起。

山间的晚风轻轻吹过,瑟瑟扬起衣襟。

易林摇头苦笑道:“昔时将魂成云烟,今日江水尤自寒。”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这世间变化,物是人非很正常。易林兄何必感伤呢。”

长孙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易林身后。

易林心里吃惊万分,霍然回头,看着缓缓而来的长孙霖。

易林之所以会如此惊讶,一是因为长孙霖到了自己的身后而自己却毫无察觉,二是因为长孙霖竟然猜到自己会来断崖,从这两点便可想而知长孙霖的厉害,武功与见识都非常人所能及。

此时此刻,易林心里已经认定,进京之后,这个长孙霖是绝对不能低估的人物。

易林回头之后,缓下心情,咧嘴一笑道:“长孙将军是何时来到的?在下竟然没有察觉,真是失礼失礼。”

长孙霖走向前去,与易林并肩而立,缓缓道:“刚到而已,只是你满怀感伤,神思游离,没有察觉也很正常。”

易林舒了口气,悠悠说道:“也许是吧。长孙将军怎么会到这断崖来呢?不会也是来吹风透气的吧?”

长孙霖侧身看了一眼易林,煞有介事地道:“我说话可不喜欢旁敲侧击,拐弯抹角。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易林露出满脸疑惑的表情道:“哦?专门来找我?不知长孙将军找在下所为何事?”

长孙霖意味深长地道:“易林兄你要知道,太行山里的那些人可是还在灰烬之下。”

易林内心一颤,愣道:“不知长孙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既然陷身大火,自然都已化为灰烬。”

长孙霖后不避讳地盯着易林,淡淡笑道:“我刚才说了,我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所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猜太行山里的人都还躲在村庄的灰烬之下,地底下。我随时都可以带兵杀个回马枪,掘地三尺将他们歼灭。我想我已经说得够明白的了。”

易林泄了口气,妥协道:“我知道了。不管是什么原因让长孙将军有心放他们一条活路,在下先行谢过。”

此时又有一阵清凉的晚风吹过,拂起他们的衣襟与发丝。

一轮明月挂在太行山脉的上空,与星宿争辉。

深邃的苍穹点缀星光,笼罩大地。两人负手而立,肩并肩站在断石崖边上,居高临下,倒像是多年未见的知己相约远眺观景。

此情此景,如诗如画,意境深远。

长孙霖从远处收回目光,回眸一笑,悠然道:“是易林兄的诗。易林兄还记得前日夜里站在断崖上作的那首诗不?太行山中风绝尘,断石崖上柏盘根;回头忍顾来时路,初心不改有几人。我是因为这首诗而猜到这次突袭太行村事有蹊跷的,也是因为这首诗而决定放他们一条生路的。”

易林摇头苦笑道:“长孙将军真聪明,这次之后,在下可不敢再胡乱作诗了。不过长孙将军悲天悯人,放他们一条生路,倒是让在下刮目相看。”

长孙霖牵起嘴角,淡淡一笑道:“易林兄对所有人都是这般见外吗?为何张口闭口都是长孙将军呢?我之所以会来这断崖,可是诚心交易林兄你这个朋友。”

易林愕然一愣,难以置信道:“在下真是受宠若惊。只是长孙霖将……嘿,长孙霖……嘿,霖兄,你太过威严,所以我也不敢随便乱叫。既然霖兄都是以男儿装扮示人,不介意我叫你霖兄吧?”

长孙霖挺胸耸肩道:“如此甚好。既然我们相互称了一声兄弟,那就算交了这个朋友。现在我有一事想问你。”

易林眉头一紧,心想,奶奶的冬瓜豆腐,御林军将军的朋友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

他表面平静地道:“霖兄请说。”

长孙霖一本正经地道:“易林兄这次上京真的只是为了赶考这么简单吗?”

易林心里一怵,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总不能说是为了好玩吧。此行长安城当然是有目的的,但却不能与人道之。

见易林犹豫不决,长孙霖义正言辞地道:“易林兄不想说也无所谓,但我一定会查到的。作为御林军的将军,我至少得确认易林兄进京之后不会危害我大唐江山。”

易林大感招架不住,只好再次把老易搬出来做挡箭牌,苦笑道:“先父临死前嘱咐我上京赶考,报效国家。先父遗志,在下不敢违背,只好尽力为之,其实并非我本意。”

长孙霖疑问道:“恕我冒昧,易林兄的父亲是?”

易林神色泯然,望着远处长舒一口气,说道:“易风,字信之。”

长孙霖恍然大悟道:“果不其然,是易信之,易大学士,我早应该想到。我曾有幸拜读过易大学士的《与皇恩书》,洋洋洒洒,字字肺腑,让人深感佩服。相信易林兄必然能秉承父志,为国为民,不遗余力。”

见长孙霖给自己带上为国为民的高帽,易林也不好否认,无奈苦笑道:“霖兄太看得起在下了。在下也只是不想违背了先父的遗志,所以才上京赶考,考上考不上倒无关紧要,至少了结一桩心事。天下英才千千万,在下可不敢轻狂。”

长孙霖伸手拍了拍易林的胳膊,笑道:“易林兄既然认我这个朋友,就不要再自称什么在下了。我们君子之交,平起平坐。我相信易林兄的为人。”

易林心想,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为人,表面却龇牙咧嘴道:“霖兄真是快人快语,倒不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嘿,不苟言笑。”

长孙霖欣然一笑道:“笑不笑,那也得看对什么人。”

易林抓头,大感招架不来,只好继续嬉皮笑脸地道:“这样说来,我又要受宠若惊了,哈哈,能得霖兄看得起,证明我易林也不是一无是处嘛。以后还得靠霖兄多多关照。”

见易林吊儿郎当的表情,丝毫没有稳重的样子,长孙霖直摇头,看不懂眼前这男子到底是城府深呢还是城府浅。

长孙霖轻轻耸肩,然后牵起嘴角,淡淡一笑道:“易林兄真会说笑。说实话,易林兄什么都好,就是太,太轻浮了一点,让人有点捉摸不透,不敢轻易信任。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到了长安城之后,这样的行事作风可不太好。特别是入朝为官,若是不能谨言慎行,很容易惹麻烦的。”

易林知道长孙霖是好意提醒警告自己,科举为官之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朝堂之中,人心难测,充满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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