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弟弟也叫阿眠么?真是好巧啊。哥哥的弟弟在哪里呢?怎么没跟着哥哥出门呀?哥哥独自出门多不安全呀。”

阿眠一直在汴京长大,还没有出过汴京,更没有听说过自己的名与别人重了,觉着稀奇,便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一连的问句,反让谢长柳无言以答,只得笑笑应承下。

听着这叫阿眠的少年带着稚嫩的嗓音,心中越发的酸涩。

如果是他的阿眠,若是平安长大,也会是这样无邪的性格吗?

哎呀,怕是不会的,他打小就是个沉稳老熟的性子,只怕会是同父亲一样,永远只知道之乎者也、圣人贤言吧。

阿眠见谢长柳不说话,也毫无自觉,这话唠的性子也不知随了谁,不过这天真烂漫倒是让人羡慕逝去的年华岁月。

“哥哥怎么不说话?哥哥家在哪里?阿眠送你哇,这已近黄昏,怕是要天黑了。”

“不用了。”谢长柳推开他挽着自己胳膊的手臂,反劝他快些回家。

“你快回去吧,一个人别在外面乱走,待会天晚了,独身在外不安全。”

阿眠撇嘴,他可惜命得很呢,不然也不会还在这里逗留。

“我可没人管着。哥哥不让阿眠送你么?”

“哥哥有人来接,你快去吧。”

谢长柳摇头,只觉得这孩子亲近又纯善得很,心中很是喜欢,可惜只是一个偶然间遇到的陌生人,以后怕是没有机会再见了。

阿眠不放心他,可到底也是一个陌生人,都拒绝自己的好意了也不再坚持,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谢长柳站在原地,听着街上的叫卖声、磨刀声、推车压着地面车轱辘咯吱咯吱转动的声音……自从看不见后,就对声音格外的敏觉。

他试探着走出去,他记得自己走过来是用了二十五步,只要转身走回去二十五步,就到了刚才同秋山澪分开的地方。

他已经竭力的避开人群,只要有声音靠近他都极力的把自己缩在一边,以免撞到他人。

然而还是不慎被人撞到,明明是他人之错,可撞他的人却骂骂咧咧起来,似乎是丢了东西在地上,谢长柳听到地上滚落的声响。

谢长柳自觉有亏,如果不是自己看不见也不会给人撞到。听着东西落地的地方,在他人的责骂声中蹲下去,摸索着地面,打算帮他捡起来。

而此刻,秋山澪欢天喜地的谢过把店铺里最上好的玉环让给自己的公子。

秋山澪跟着谢长柳来庆河,周复并不知情。周复带着他们两人离开了长夏里,是为去寻找名医给谢长柳治眼睛,途中,周复由于要事不得不与他们分道而行。却一再嘱咐让他把谢长柳好生带着去扬州,他们会在扬州会合。一开始是好好的,可自从谢长柳听说他们会途经庆河后就执意要在庆河城停滞一晚上,他不知其中缘由,可见今日天色也晚,赶路也大可不必,也就自然而然的带他在庆河来过一晚,明日再启程便是。

这不,出来闲逛时,刚好想起周复提及过,谢长柳命数不好,说是戴玉会消厄运,想他年纪轻轻却命途多舛,便也动了怜悯心思,用自己这几年攒的些许银钱打算给他买块玉戴着,但愿是真能消厄吧。

两人路过这家玉坊时,从门口望进去就看得见里面展示的玉器琳琅满目,恰巧也是远近闻名的玉坊,于是便进去瞧瞧。

由于看得起劲,哪知给忘记了把谢长柳一个人丢在门口的事了。

他相中了一玉环,可惜的是自己来晚了,那玉环却是已经被先来的人看中了,都已经付了定金。

秋山澪难得看中一块,不是常言说,与玉是否有缘就在于第一眼。便想着,跟人讨过来,他已经打足心思任凭别人加价转卖了,哪知对方为人谦和礼让,待他说明来意便真让了出来,也没见多较劲两句。

“无妨,小事一桩。”

这位公子谦和有礼,风度翩翩,听着口音也不是南方人。

秋山澪感激涕零,一路追着谢到出门。

对方似乎是无奈于他的铭感五内,失笑。

“不用这般谢我,一块玉环而已,你既是送给自己的家中小弟的,这份谦让也是合该。”

“公子大义,秋山澪再次谢过,也替我那小弟谢过了。”秋山澪行了个江湖抱拳礼,然后谢过人就要去找本该带在身边的人。这一回头可不得了,他猛然才想起来他把谢长柳一个人丢在外边了。

他一拍脑袋匆匆忙忙的谢别了人就慌忙寻了起来。

这人来人往的,可真是吓得他心突突的跳。

而让出玉环的人-邱频,却是看着他慌张而去的背影摇头一笑,转身走了。

而他转身后,他背后不远处的谢长柳刚好从地上站起来,他手上拿着从地上捡起来的东西,对方似乎是才发现他是个瞎子,自讨没趣夺过自己的东西就嘟嚷着走了。

谢长柳沉默的站在原地,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加之浑身的清雅气息,与这庆河城街坊的行人们格格不入,宛如鹤立鸡群。

秋山澪便是一眼从这凌乱的人群中就看见了他,快步跑上去。

“呀!这是怎么了?”

谢长柳摇头,自动的伸出手让秋山澪扶着他,他可不想再给人撞,今日这一会就去给人撞两次了,果然,失明就是不方便。

“没事,你买好东西了?”

“买好了,刚才遇见一个好人了。”秋山澪扶着他往已经打点好的客栈走,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呵,这世上好人多啊。”

“嗯,瞧着也不是南方人,跟你一样。”

“我?我是什么样的?”谢长柳好奇了,自己在秋山澪眼中是什么样的人。难得的是,有人能说出自己的特点来。

秋山澪沉吟着想了想,方道:

“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就是你了,就像是承夫子画里的画中仙,飘飘然,如遗世独立,又好似会乘风归去。”

“你这哪说的是我,是神仙呀。”

谢长柳笑出声来,是这段时间以来,笑得最开心的一次,是秋山澪没见过的如沐春风般的笑颜,可惜他自己看不到。

秋山澪看着谢长柳,也心生欢愉。

“你就是呀。”

“我是什么哪门子的神仙?哪个神仙是瞎眼郎?”

听他这样说,秋山澪一时接不上话来。

他其实挺怕谢长柳提及自己的失明的,他总觉得,谢长柳越是这样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心里肯定会越来越苦。

“哎,咱不说这个。”

“你那好哥哥怎么还不找来?”

邱频瞧着跟着自己整日无所事事的阿眠,这会他可没时间盯着他了,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心事,他要离开庆河了。

阿眠啃着苹果,搭着椅背回答的漫不经心。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绑了我来的,你有告诉他吗?”

“我到这里的第一日就写信给他了。”他绑阿眠来,就只是想让他见见谢长柳罢了,如今见也见过了,便是要让人把他带回去的。

而信,也早送出去了。

“噢,可能是给太子办事,耽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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