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怒气冲冲的一掌拍在桌上,原本放置的茶托给震得一阵叮当响。显然是不信谢长柳所言,反而是觉着他在胡乱猜忌他,给他平白扣上一顶谋逆的帽子。若不是他是秦煦的人,或许,以他的脾性,已经抽刀而上了。

广南王有此暴怒,理所应当。

“王爷,请听在下一言。”谢长柳沉着自若的试图说服着暴怒的广南王。

“如今琅琊处境您也熟知,而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个人凭空出现,说自己是谢无极,您是信了,可自这个人出现后,琅琊真的太平吗?”

琅琊真的的太平吗?广南王心里最清楚。

原本,琅琊还能得过且过,只要汴京不逼,他亦能安然无恙。可是近些日子,太子的出现,让他草木皆兵,云中发生的事传至他耳朵里,他必然会觉得东宫来者不善。加之这位无极先生突然出山,教世人趋之若鹜,引起的动荡不小,自己如何能稳坐如山,然他却前来投效,令他自得其乐,但,随之的行人司携着圣旨出现,以一道圣旨让他不得不带着家眷离琅琊赴京。

汴京来旨,他作为臣子,不得不遵命,他若违抗圣旨,是死,若是不违抗……他也不难猜出,汴京里迎接他的是什么。

要他携家眷入京,他想,陛下这是要他无路可退,妻儿在汴京,他便多一个软肋,就算他能全身而退,或许他也再无法带走他们。

如今看着风平浪静,但他也深知,此路一去,或为绝路。

此间,先生多有为他出谋划策,面面俱到,他也深信不疑,毕竟,他的能力自己已经亲眼所见,的确非同凡响,如他所求。

东宫曾说明与他有合谋之意,他也曾考虑过,但在与之商议后,权衡利弊下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先生说:东宫虽弱势,但也为陛下子,未来储君,帝王皆一心,削藩不定,必然卷土重来。

而后圣旨的到来,让他不得不警醒,究竟是不是有东宫在里面搅和,不然如何会在这个紧要关头汴京来了人?为保身家性命,他不得不遵从圣旨,携家眷赴京,为防东宫再乘机为乱,他听从了先生的建议,让会陵闭关,阻他出关。

这一切都被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可如今被谢长柳这么一说,他也发现了端倪,这一切顺其自然得太顺利了……好似如果一开始他没有这么做,这一切也都会发生。

谢长柳的话点醒了广南王,让广南王有了动摇之心,却又不全然相信。

他看着在一旁静立的谢无极,作为当事人,没有丝毫慌乱,好似谢长柳说的不是他,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纹丝不动。

谢长柳离他近,嗅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是檀香……他在王臻的身上也闻到过这个味道,而王臻是信女,可此人却不是个善男信女。

谢长柳绕着他走了一圈,见他始终一副坦荡之色。身型颀长,身姿挺拔,安之若素,稳如泰山。

单从他身上,也看不出什么来,他先还想,如果他就是秋山澪的背后主使,那这些年来,自己或多或少会能发觉出什么线索来,但显然易见的,这个人太过谨慎,如果不揭开这副面具,他什么都不会知道。

秋山澪或许与元氏有关,那他怀疑这个人应该同元氏有着联系,如果是元氏,一切也能说的通。但,元氏的人,他太久没有见过了,他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元氏的谁。

这人太过镇定自若,尽管他当着广南王的面揭穿了他,他都纹丝不动,是觉得他今日动不了他还是觉得广南王不会疑心他?

“太子?”广南王试图向秦煦求证,但,广南王终究是识人不清了。

“长柳说的是真的,王爷,那圣旨或为伪造。”

“御印怎可伪造?”广南王的反应在意料之中。所有人都以为,御印不可伪造,但越是不可能的越不是没可能。他们当时不也是一致认为,行人司可以有假的,但御印不能有假,可如今发生的一切,真真假假,谁又说的清楚。

“我们也在猜忌这一点,但,你身边的这位先生,的确有异心。”

“那日去府上拜会,是为见这位先生,只是后来我们抓到的人是他的替身,没问出什么来人就死了。”

秦煦的话比谢长柳的话可信度高多了,有了秦煦的点头应和,广南王也开始猜忌起这潜伏在他身边的人,究竟有什么用意。

这个时候,原本安安静静的人他说话了。

半张脸是被面具遮住,发出的声音,也带着不清晰。

“王爷,江山是秦氏的,谁都可以坐。”

这个时候,他还试图利诱广南王。

秦煦与之对视,目光灼灼。

“是秦氏的,那你是想谁坐?”

江山的确是秦氏的,可与他何干?他也非想要广南王上位,他的野心,可不止于此。

“你身份不明,匿隐藏形,打着谢无极的名号出现在琅琊,你所图,实非辅佐广南王。你暗中布局,让我孤立无援,被你玩弄于鼓掌,然会陵闭关,也非是真正的要阻拦的我,你是要让广南王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广南王踏出了琅琊半步,你的目的就达到了。”

“若这道圣旨是假的,广南王私自出封地,是何罪名?广南王出现可许军士护卫五千,然汴京的法律上,五千军马无陛下许可进京,就足以逼宫谋上论处!”

这一切都被他算计的明明白白的,要是他们没有发现真相,要是他们追不上广南王,要是广南王一旦踏出了琅琊,后果,可想而知。

他不是在辅助广南王,而是在要广南王死。或者说,他在利用广南王与汴京对峙,他是要让大梁内部动荡不安,朝廷四分五裂、战火纷飞,家国不宁。

其子,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你,究竟是何人?”

秦煦看着人,从那些猜测里,他忽然有了一点头绪……

“大梁自建国以来,多沿袭旧制,连如今的御印都是与前朝一样……”

是了,如果御印可以有假,那只有一个可能,他见过御印……他见过的不是如今大梁的御印,而是前朝的御印……

“你跟前朝有什么关系?”秦煦目光一凝,盯着他质问起来。

此人一定同前朝有着说不开的关系,城府太深,明明白白的算计着一切,看似是在算计广南王,却是把朝廷,大梁都算计了进去。

“太子真是独具慧眼,只是,您怎么不觉得是我非梁人?来自外境,意图篡权窃国?”

的确,若是猜忌,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如果说他非梁人,是外国奸细,意图窃国篡权,引发大梁内部政权动荡,倒也不失为一计。让他们内部自行瓦解,朝廷四分五裂,届时,他国起兵,他们也没有了还手之力,大梁成为占板上的鱼肉也是手到擒来。

但,这一个佐想,太过匪夷所思了。

“大梁与各国早年修好,各自为政,互不干涉,如今循序渐进,皆是休养生息的阶段,各国主君皆力图国政民生,这个时候,谁会没事做那个出头鸟引起战火?”

如今非外患之时,有的都是内患。

他也非外国之敌,不过想把自己身上的火引到别处去罢了,看来,秦煦所测的方向是对的,才会叫他方寸大乱。

他颔首轻笑,随即便道:

“让不相干的人都出去,我便如实道来。”

广南王与秦煦对视一眼,广南王挥退了身边的侍从,而谢长柳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回头看着谢长柳,扶着自己的面具,瞳孔深邃。

“这位,有些秘密知道多了,离死就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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