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河盗贼的分支藏在南水镇的一处民宿内。

他们租了一间四合院的房子,每天都派人把守着地下室,四合院的木门槛总有几个大汉勾肩搭背、进进出出的。

今晚他们开始行动。

把藏宝搬运到船上去,用船把珍宝偷渡到东边的地下市坊,和他们的老大偷偷汇合。

夜色掩盖住一切,大汉们的背影在浓黑里若隐若现,湖泊上的迷雾升腾,遮挡住他们的身影。

李虎是这次偷渡行动的领头人,他满脸横肉,虎背熊腰,袒露着上半身露出自己丰硕的胸部,油汗滴滴答的顺着肥胖的线条往下滴。

他站在码头上,指挥着搬运的大汉们。

“赶紧的!轻手轻脚,损失了货物你们赔得起吗?!”

“那个角落里的,谁让你歇的?!我让你停了?起来干活!”

甲板被来来回回的踩踏着,大汉们喘着粗气搬运着货物,湖水飞溅到船上,浸湿了他们的黑色布鞋。

高高扬起的桅杆直立,在寂静的夜色中如同刺破苍穹的长剑。

隐藏在夜色最深处的某个地方,两道挨得极近的身影在冷眼看着这群人的忙碌。

苏卿感觉自己的空气在被另一个人的气味侵蚀,他抬了抬眼皮,懒散道:“谢家主,委屈你和苏卿挨在一起了。”

谢君枫收回看那群死人的眼神,柔声道:“不委屈,习惯了。”

毕竟这么多天下来,同吃同睡的,还隔着衣服抱在一起取暖过——即使很快分开,膈应能怎么样呢?

膈应着膈应着,就习惯了。

偶尔的不舒服也没办法。

苏卿这才慢悠悠勾唇,偏头和他低声耳语:“那现在您能告诉我这批货究竟是什么吗?让大名鼎鼎的谢家家主亲自追踪。”

谢君枫垂着眼睛,他盯看轻笑的苏卿,良久才道:“……为表诚意,也不是不能告知苏卿。”

苏卿慢悠悠的,从鼻腔挤出哼音。

“皇家对我谢家忌惮已久,这次发难不过是准备好的由头罢了。”谢君枫凑在他的耳旁,声音字字压低。

苏卿闻言眼底闪过暗色,若有所思:“谢家主能被他们准备好的由头威胁?”

“背后主使,是我连国的太后。皇帝不为所惧,一个无用的傀儡。”谢君枫尾音含笑上扬,“他们被我谢家控制这么多年,想垂死翻身。”

让他谢家分支的谢斓去看守商货运送京城,后谢斓被杀,皇货被抢夺走,再用皇货里有谢家觊觎皇位的证据,要谢君枫给个交代,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丢失了什么东西不重要,证据是什么也不重要,这个理由甚至粗糙简陋,一看就是糊弄蠢物的。

把谢七郎逼出京城才重要,铺天盖地的追杀是重中之重。

苏卿突然想到什么:“……当今皇帝,年岁几何?”

谢君枫漫不经心道:“五年前被七郎辅佐上位的小废物……今年十七?还是十六?”

听闻这番话,苏卿眼底浮现笑意。

他总算明白谢君枫为什么是本世界反派大boss了。

以他主角探寻器的直觉来看,这个皇帝大概率就是本世界天命之子了。

对一个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少年君王来说,把控大半朝堂的谢家妖孽,怎么不算人间大反派?

“上一任皇帝怎么被你弄死的?”

谢君枫听到这句话,顿了顿,状似抱怨道:“苏卿问题可真多,先帝死在歌姬的肚皮上,和七郎有什么关系?”

苏卿挑起长眉,深深看他。

狠!

给堂堂一个皇帝下药,让人日夜和歌姬缠绵悱恻,一直到精疲力尽死在女人肚皮上……

这不是把皇家的脸面狠狠撕下来,往地上踩几下还吐两口唾沫吗?

苏卿心里还真生了一丝好奇:“谢家主做事不是不讲情面之人,先帝做了什么让您愤怒至此。”

谢君枫听到他这句话,似乎想起来了什么,眼神寸寸阴抑了下去,声线冷漠道:

“没什么,该走了。”

苏卿见此没再问他,压低声音:“抱歉。”

谢君枫脸色忽然春风拂面似的,对他又笑得开怀。

“苏卿又没说错话,何错之有?”

“……”阴阳怪气。

两人猫着身体从阴暗的小角落里钻出来,货箱的边缘被一双指节细长的手抓住。

苏卿打量着不远处忙碌吵闹的码头,道:“等他们搬运完毕,要摇船去往东方,既然如此……”

谢君枫接过他的话:“等搬运完之后,我们再动手。”

湖泊上的迷雾让一切蒙上细纱,隐藏在水上的船舶规模还算宏大,可见搬运的货物之多。

这里的忙碌随着雾气渐浓,逐渐止歇。

一直到差不多了,负责人开始呦呵他们赶紧上船,大汉们喘着粗气陆陆续续塌上了甲板,钻进了船内。

苏卿安静等待他们,见他们差不多了,扭头看了一下谢君枫,见他动作、言语、神态什么的都和往常无二,知道谢君枫目前状态还可以。

“上船。”苏卿掀起碍事的衣角,脚步一踏,从角落里踏上了码头边缘的栏杆,随后跳上船用手抓住了桅杆,身形飘逸的滑下。

谢君枫紧随其后,还有心情做夸夸机器:“苏卿刚才上船的风度真是迷人眼,七郎得了你……”

“谢家主,请闭嘴。”苏卿笑得斯文有礼,轻言细语道,“紧张做事的夜晚,别逼苏卿抽你。”

谢君枫不听,见隙就夸:“苏卿是有脾气的人物,能人异士脾气大些是应该的,说要抽人的苏卿风姿居然如此出尘仙雅,惹人眼的要命,我真是喜欢极了……”

苏卿怀疑他在故意恶心自己,他还有证据。

他被谢君枫气笑了,好笑又无奈:“苏卿刚刚是哪里得罪了家主吗?居然费尽心思恶心我。”

“没,逗逗你。”谢七郎越过他往前走,回头笑得愉悦,“刚刚七郎心情不愉,逗完苏卿就好多了。”

苏卿听到这句话也不生气,跟上他的步伐:“是我急于问话忘了分寸,惹得家主不悦。”

“苏卿问话没错,该问就问,七郎想回答的自然都回答给你了。”谢君枫说,“你我二人性格相合,相处时日不多但了解得深刻,维持表面的疏离太累人了,亲近些也好。”

这是在提醒苏卿,他们的距离可以更亲近一点,不用总是维持表面的礼仪和得体。

每句话都在绕三路十八弯,确实挺累的。

之前谢君枫也提过让两人亲近一点,不过苏卿那时候配合,之后照旧以礼相待。

现在的苏卿见他主动抛出橄榄枝,也顺驴下坡:“我毒嘴毒舌,家主听了别生气就好。”

“没关系,七郎脾气好。”

谢君枫脾气确实挺好,不管惩罚或者杀人,他都没见谢君枫动过气,轻飘飘的决定人的生死,不过是觉得被冒犯了而已,气是一点儿没有的。

苏卿唇角勾起一抹笑,正准备和他说些什么,就见谢君枫对他调皮眨眼,玩味道:“苏卿,现在愿意叫我一声七郎了吗?”

苏卿:“……哈。”

有意思,他总觉得谢君枫在他面前越来越放肆随意了。

应该不是错觉。

大概是苏卿的表情太一言难尽,谢君枫笑弯了腰,手扶着他的肩膀止不住笑。

苏卿凝视着他的模样,站着被调戏显然不属于他的作风,现在谢君枫在他面前随性而为,如果他还是遵守着表面温文,占据上风的就成了姓谢的。

……那可不行。

沉吟良久之后,收拾好心情的苏卿骤然笑出了声,柔情着嗓音款款一声:“七郎……”

谢君枫怔愣,回过神之后笑得更放肆了。

其实听到这声两人还是觉得心里怪怪的,但意外的没有开始那么难受,也算勉强接受了这个称呼。

底线还是要一步步降低的。

嘴里说着笑,行动不落,苏卿撬开了船舶的窗户,跳进去之后伸手把谢君枫拉了进来。

船舶的这个房间黝黑潮湿,闷热到让人胸闷难受,脚底板还浸着黏水,充满了虾鱼的难闻腥臭味,让人作呕。

苏卿不悦的扬手挥了挥空气,伸手把谢君枫拉到窗边:“多呼吸新鲜空气,这里闷热潮湿,全是烂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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