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昌恒笑着说:“大叔,您误会了,我这次来不是罚款的,我是想调查一下村里的情况,好帮村里发展一下经济,增加农民的收入。”
谁知道,唐石头的眼神里一下子露出了警惕之色道:“乡里不会又要摊派我们养这养那吧?上一次可把我们害惨了。”
林昌恒有些不解地看向了唐云芳,唐云芳解释道:“小林同志,头几年有公司到这里来让农户买他们的长毛兔种兔,一百多一对,跟农户签了包销协议,说是养的兔子有多少他们收多少,几十块钱一对,当时还是县里和乡里的干部带他们来的,农户自然都愿意买他们的种兔了,几乎家家都养了长毛兔,结果后来那个公司的人就跑了,农户们养的长毛兔根本卖不出去,再养下去饲料钱都不少,最后差不多都杀着吃了,好多农户买种兔的钱都是借的,还得买饲料,这不就背了一屁股债,真的是被害惨了。”
林昌恒问道:“那带他们来的干部就不管了?”
唐石头愤愤地说:“谁管?谁也不管!他们说他们又没有强迫我们签合同,签合同是我们自愿的,是正常的市场行为,那个公司跑了,我们只能报警,抓到他们就可以让他们赔,可我们报了警,到现在也没个结果啊,可怜我们那一段吃兔子肉吃太多了,后来看见兔子肉就反胃。”
林昌恒沉默了,这样的事情让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县里乡里的干部都这么不负责任,他一个刚刚参加工作的小办事员又能怎么让这些老百姓相信他呢?
不过,工作总还是要做的,沉默了一会儿,林昌恒道:“唐大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您相信我,不过我希望您这一次能够相信我,我是真心地想要帮助你们发展经济,增加你们的收入的。”
唐石头的眼里依然满是怀疑,他说:“你别给我打马虎眼,别是想骗我相信你,然后好抓我儿媳妇回来引产吧?”
林昌恒道:“唐大叔,我只能说您的儿媳妇已经生了三胎了,再生是不符合国家政策的,我希望您能够劝说她回来,但是我这次来真不是为了这个,我就是想了解一下您家里的情况,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您家里致富。”
唐石头把手一摊道:“你要了解什么情况?家里就这么个情况,穷得叮当响,啥值钱的家当都没有,只有几亩地,地也不怎么样,种啥收成都不怎么好,之前养的猪,我家交不起三胎罚款,一直欠村里的提留统筹,村里把猪也给我拉走了,要不是云芳帮我求情,我家的苞谷、红苕、洋芋估计都要被拉走了,那样我们全家都要饿死。你还能让我致富?那我看你不是共产党的干部,你是神仙,如果你真让我们家致富了,那我就要把你的牌位供起来,供你这个林神仙哦!”
唐石头的话里充满了讥诮,林昌恒听得面红耳赤,坐立不安,不过他还是诚恳地说:“唐大叔,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得向您了解一下情况,我不是神仙,不敢保证一定能够让您致富,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的。”
也许是林昌恒的诚恳打动了唐石头,他叹了一口气道:“算了,我也不难为你这娃娃干部,你要问什么就问吧。”
林昌恒便询问起了唐石头家的情况,并在笔记本上做了记录。
唐石头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早就成家并跟唐石头分家了,他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算是没有违反超生的政策,大儿媳妇也已经按照国家政策处理过了,也没罚过款,所以他们家的日子还算过得去,而小儿子跟唐石头住在一起,由于生了三胎都是女儿,所以今年又怀上了,而且小儿子和儿媳妇一起跑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由于已经生了三胎,所以村里对他们家罚款两千五百块,不过他们一家只有种地的收入,分家后他们家总共有不到十亩地,还有一些自己在山上开垦的荒地,由于地处山区,这些土地都十分贫瘠,种什么的产量都不是很高,就这样,每年还要交公粮,交提留统筹,去年这些地总共收了两千多斤玉米,红薯和土豆加起来收了几千斤,除了留下的口粮之外,总共卖了几百块钱,可是交提留统筹和罚款都不够,村里还把他们养的猪拖走了,说是乡里压下来的任务。
现在他们家几乎没有任何现金收入,只是唐石头有时候在山上捡点山货,拿到乡街上卖了,也卖不了几个钱,再加上喂了几只鸡,下点鸡蛋也能换点钱,可以买点油盐酱醋回来,菜倒是不用买,因为自家都有点菜园,可是想添置一件新衣服那就难如登天了,因此几乎全家都是衣不蔽体,幸好现在是夏天,天气热还好一点,到了秋冬季节,那可就要命了。
唐石头说他每天下地都要等到天黑的时候,外面没人了,他就只穿一条裤头出去,到地里去锄地,要不然就会把衣服磨破。
唐石头的话让林昌恒目瞪口呆,他根本想不到,现在已经是九十年代,改革开放已经十五年了,居然还会有人穷成这个样子。
唐石头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林昌恒问什么他答什么,似乎已经习惯了贫穷一样,或者说对这样的苦难已经麻木了。
可正是这样的习惯和麻木,就让林昌恒越发难以接受,他想起时下一些歌颂苦难的小说和文章,认为苦难是一种财富,又想起王小波说过的话,“有些人就据此认为,人必须吃一些无益的苦、虚掷一些年华,用这种方法来达到崇高。这种想法不仅有害,而且是有病”。
林昌恒就恨不得对那些喜欢歌颂苦难的作家说,你们到这里来看看,这样的苦难算是一种财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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