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顺畅,砸锅卖铁只剩两袖清风,哪里还有你惦记之物。”仲堃仪看了慕容黎一眼,幽幽道,“不过我奉劝你一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是莫要觊觎,免得飞来横祸,尸骨无存。”

慕容黎悠悠长叹:“人们不常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本王想要什么,王臣理应乖乖奉上,怎能说是觊觎呢。”

欲抢夺别人之物还如此冠冕堂皇,不是一般的厚颜无耻。仲堃仪表情都要凝固,在慕容黎对面坐下,开始烹茶:“你看这阁楼怎么样?”

“高耸入云,坠入云端,宛如天上。不想今日天公不作美,看不见这芸芸众生。”

“天上的阁楼,应该住谁?”

“天上的阁楼,应该住天子。”

仲堃仪微笑的看着慕容黎:“你看,我连你的埋骨之地都帮你选在天上,是不是很体贴?是不是很符合你这个天子的身份?”

慕容黎微笑着:“仲兄有心了,本王甚为欣慰,想必仲兄也很喜欢这里。”

仲堃仪煮茶的手停顿下来,他摸不透慕容黎为何能如此镇定:“你知道我要杀你,还敢独自前来?”

慕容黎的笑容依然那么寂静:“自从天枢王去世,仲兄杀我之心便不曾断过,本王不是还活得好好的。本王来此,不过是想找老友叙旧,毕竟,我们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斗来斗去的,应该有很多话要谈,不是吗?”

叙旧?若不是要保持仪态端正,仲堃仪真想呸他一脸,分明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何来的旧可叙。

他皱起了眉头,第一次发觉他也无法将慕容黎看透,他总觉得,慕容黎的这场赴约,不是单纯的想要纯钩,甚至,他根本不是为纯钩而来。

既然不是为物,那么明明是稳操胜算之局,他总不会蠢到置自己于死地吧。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今日的天,阴云密布,令人心中生出一股烦闷之感。

浓茶被点成清茶,推到慕容黎面前,仲堃仪道:“既知我不会将那物带来,又为何要赴约呢?想必你也不是会为区区几个贱民的命葬送自己命的人。”

茶碗清莹,在慕容黎的手中,就仿佛擎着一片青天的倒影,他悠悠道:“或许本王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仲堃仪:“那你可猜到?”

慕容黎摇头:“仲兄深藏不露,本王苦思冥想,终是不解,倒想向仲兄讨教一二。”

仲堃仪举着手中的茶碗悠然一笑:“若不是你杀了吾王,我琢磨着我两共谋天下,岂非天下无敌。”

慕容黎眼中闪过一丝莫名其妙,似乎什么屎盆子都往他头上扣,真是不应该,然而他又不打算解释,微微含笑:“本王惜命得很,仲兄这样的盟友本王可不敢结交,不死也得丢半条命,岂非难受。”

“你倒是很了解我。”仲堃仪不动声色。

“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仲兄,如何取胜。”慕容黎转动着手中茶碗,并不急于饮下,慢条斯理看着这杯清茶,似乎要将这茶看出一朵花来。

红炉木炭小火轻轻燃着,茶烟袅袅,将这间阁楼染上一层朦胧的雾气,两人像是多年未见好友般相谈甚欢,一片祥和,甚至忽略了弥野杀气。

狂风舞作,暴虐飞扑,几乎要将这座天上的阁楼吞噬,好在,阁楼中心,数道屏风将狂风戾气,雷鸣天怒阻隔在外,显得异常宁静,宛如两个世界。

时间在这看似平和的肃杀诡谲中渐渐流逝。

……

执明向墨云卷绕的天空放了一枚箭哨,箭哨在狂躁的天际上炸开,宛如一条奋起飞舞的神龙,璀璨绚丽,直击苍天,在空中久久不散。

待到神龙渐渐归于平静,他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

黑云之上,猛然爆起了刺眼的光芒。神龙在遥远的天穹炸开,莫澜目光徒然顿住,片刻之后他连滚带爬冲入萧然营帐,急迫道:“将军,攻城,王上命令立刻攻城。”

萧然静静的,仿佛一座不动的山:“本将军并未收到王上信使传来的诏令。”

莫澜深吸一口气:“信使消息哪能有箭哨来得快,你家王上定是和我家王上商议妥帖,立刻攻城,王上才放了攻城箭哨。”

他拉着萧然走出营帐,一手指着东方的天,“不信你看,我没有骗你吧。”

遥远的苍穹之上划过最后一抹焰火的红光。

萧然沉吟片刻,缓缓点头,随即下令:“整军。”

……

执明站在大军阵前,第一次觉得自己威武霸气,声音也无比凌厉:“开战。”

毓骁看了他一眼,无比唾弃:“进攻。”

风,猎猎狂舞,吹动着乌云与雷鸣,将惨叫声淹没在末世之中。

十万大军攻西门,十六万精军攻东门,虽然这不是一条妙计,不过仗着人多,一人一脚都能将南陵这座小城踏平。

刀切入人体的声音,骨头碎裂的声音,惨叫咽在喉咙里的声音,惨杀声,哀嚎声,混杂在一起,淹没在黑云阴寂的雷鸣之下。

执明与毓骁有共同的一个坚定意志:冲锋,杀。以最快的速度夺下城池。

目标很明确,踏着激昂的战鼓,士兵的热血洒在这座城头,成为一朵地狱曼陀罗花。

无论是敌人还是自己人,轰轰烈烈的生,轰轰烈烈的死,成为千秋不朽的传说。

天枢士兵,与被困子民,化成满地骨血,永远埋葬在了这里。

一东一西,两支军队仿佛两匹咆哮的上古巨兽,对着南陵一阵猛嘶,很快便逼近城门,攻破城门,进入南陵中心。

他们速度飞快,只用了一个时辰。

南陵,城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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