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升起来的时候,云蔚泽风光旖旎,云团从万顷碧波中腾出,被朝霞染成一片瑰丽。
少年站在岸边,看着云团尽头的霞光,似乎是从天穹之上落下的万丈光芒,那里的天际,就是他要寻找的仙界。
“仙界,我来了。”少年蠢蠢欲动,奔腾如风。
“这位小公子,请问这里可是天玑玉衡郡?”他的飞奔去势被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叫住。
修仙之路漫漫,怎么总有人坏他好事。
少年不爽,非常不爽,所以跳到那位将军面前,一开口就大叫:“他爷爷的……”
但少年的怒骂也只说出来这四个字而已,剩下的就全都憋回了肚子里,因为他看到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蓝衣美少年掀开车帘,从马车上下来,走到他面前,非常礼貌的对他行了一礼。
真是个谦谦有礼的少年,主要是好看,在好看的人面前,他怎可如此莽撞,岂不是亵渎美色,所以,他立刻变脸,笑嘻嘻彬彬有礼道:“正是玉衡,在下玉衡郡主。”
“你就是玉衡郡主?”那位将军显然非常惊喜,已经忘记了少年刚才的鲁莽流言,扶着蓝衣少年立刻对他施以隆重一礼,“老夫瑶光人,这是小儿阿煦,从小体弱伴有咳疾,听闻郡主炼丹制造,能治疑难怪症,老夫此来想向仙君求一味能治愈小儿疾病的丹药,望仙君成全,日后定有重谢。”
阿煦俯身轻咳,对少年歉然微笑:“冒昧。”
原来是身染重疾,怪不得美则美矣,偏有些病弱。等等,自己什么时候炼过仙丹?哪个小王八蛋造谣?少年偏着头,看着将军,一副高深莫测:“你从哪里听来的?”
谣言!
将军道:“老夫前些日子回乡路上偶然从山匪手中救下一个玉衡商人,见小儿体弱,为了报答老夫出手之情,就告诉老夫仙君乃为上天降下的神明,医治好了玉衡延续百年的疫症。”
原来如此,疫病乃为天地之阵所控,法阵恢复,疫病自然而然消失,这么简单的道理。不过玉衡有座千年古阵这种事当然不能容外人道,不打发他们走一定会追到城里还可能坏事,所以少年点头,出手就拉住阿煦:“你跟我来。”
阿煦并没有排斥,随着少年走在岸边,看着云蔚泽的云霞蒸蔚,万顷碧波。
“我的身体我清楚,其实你也没办法的,对吗?我从小就是这样,只是不想违背父亲的意思。”阿煦似乎能看透人心一般淡淡道。
少年立刻燃起一股不服输的劲,他从小天赋异禀,怎能在医术上输了别人,所以他自信满满看着阿煦:“你只是体弱,要不了命,我今日虽不能救你,不过你等我几年,下次我回来的时候一定给你带一颗丹药。”
“多谢。”阿煦看着云团上的霞光,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若是我有一副好的身体,就能像父亲一样镇守边关,上阵杀敌,保护少主。”
“如今就连一年不吃药,见少主的次数都不多,活下去,才有希望,才能护少主啊。”他说起那位少主时,眼中波动的涟漪又化为满满的悲伤,生逢乱世,他学不了剑术,还可能时日无多,不能保护少主,怎不让人唏嘘。
少年捡起一块石片,打在水中,划出一片水花,淡淡笑道:“你不必气馁,想要保护一个人还不简单,世间万种法门,毒,蛊,机巧,暗器,并非一定要拥有高深的武功,只要运用得当,就算是在最脆弱之时,也能不着痕迹将对手一举击杀。”
少年说的这些,对阿煦而言,也只能听听罢了,不过阿煦知道他一片好心,淡淡一笑:“可惜不能时刻伴少主身边,即便我学了这些终是无用。”
少年对他的君臣情分并没有兴趣,只想赶紧打发他们走然后继续修仙之路,他灵机一动,道:“若是你的少主有些武功根基,与其你保护他还不如他自护,管中藏刃,隐藏实力,往往能出其不意,让对手防不胜防。”
他想到玉衡那群彪悍的百姓,以羸弱之躯对战强悍山匪,不也是以弱敌强,没怎么吃亏。道:“有一种职业,专职杀人,他们本身武功并不高强,但却有很多别人无法比及的特性,这特性,往往能让他们杀掉比自己武功高数倍的猎物。保护一个人,并非一定靠武力,还可以用其他很多方法。”
阿煦听他讲得头头是道,不免心中一动:“你很优秀,若是有天偶遇少主,我多希望你是那位护他的人。”
他望着万顷碧波,仿佛望到那位灿烂而笑的少主:“少主,也是这世间最优秀的人。”
活着,才有希望。他答应来求药,是想找到希望,以护少主。
“说笑说笑。”
少年不置可否,他天资聪颖,能不优秀吗?
这世间竟然还有另一位优秀的人,虽然想见上一面,不过保镖这种苦差可不适合他,他适合修仙一剑破天。
少年与阿煦作别,目送阿煦父子上了马车,隐隐约约听得车内之人道:“父亲,我读得《四方记》中有一种名唤古泠的竹子,做成的箫,音色圆润柔美,堪称上品。难得出来一趟,我想寻古泠竹为阿黎制作一支箫,送给阿黎做礼物。”
“好。”车驾扬长而去,只留下一缕吹不尽的红尘。
阿黎?
少年淡淡一笑。
红尘,太过浅薄。
……
历史的车轮不会因红尘而停止转动,战火在中垣大地上裂开炽烈的痕迹,迅速蔓延。
数年后。
启昆帝攻至天璇最后一道防线陵水城时被陵光安插在身边的死士裘振刺死,共主驾崩,钧天败。天璇士气大增,一鼓作气反杀钧天,接连拿下钧天数座城邑,直逼钧天直隶属国瑶光。
瑶光奋起抵抗,终不敌天璇强兵,誓死不愿投降,一国王室尽皆以身殉国。
瑶光,灭。
……
落叶无声,云雾缭绕,在夕阳的映照下化为连绵的金色。
水色潋滟,照出远处的山光。
修仙数载,再次归来,仍是少年,已是风华绝代,纤尘不染的仙人。
少年意气风发,斗酒十斤,装满了轻舟,随波浮沉于万顷碧波中,畅快舞剑。
剑气长虹,一剑破天,舞尽千年风流,万古流芳,美伦美奂。
一套仙剑舞毕,他浅尝美酒,一任斜阳余晖洒满全身。
数年已过,山水依然。
淡淡的箫声从远处青山传来,哀沉而深远。
少年不经意的轻轻回头。
一位红衣公子,如谪仙一般站在不远处山腰,看着满江风雾,手中舞弄一支竹箫,吹尽世间寒凉,说不出的悲伤。
他眼眸虽是看着江面,看到的却不是云霞之美,而是万千生命之殇,化成的血河洒红这片升腾的云蔚,融成满目赤红,累累白骨。
他的眼中是死亡尽头的彷徨无助。
只这一眼,穿越了生生世世,掠过了悲欢离合,一眼,少年就读懂那位红衣公子眼底的落寞,心中的苍白无望。
少年亦感到了同样的痛。
他驱舟而行,踏波飞来,慢慢的走到慕容黎身边,递给他一壶酒:“何以解忧,唯有美酒。”
慕容黎轻轻移开竹箫,夕阳染红的云霞何尝不是白骨支天,血流成河,满目疮痍的瑶光山河,眼中忍不住有了泪光:“阿煦,云蔚泽我看到了,却再也找不到你了,再也找不到了。”
阿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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