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心丹有什么用,吃下续命丹,我带你回剑阁。”

剑阁里有白玉床,有奇花异草。巽泽颤抖的双手想解开南风衣襟寻找丹药,又怕弄疼了南风,他记得,他炼制的两枚续命丹,慕容黎吃下一粒,当还有一粒的。

“那粒,我给郡主续命了,我怕郡主醒不过来。”南风状若轻松道,他的郡主若是没有那粒续命丹,早已死于强行运转修为之下。

续命,命续住了,才能慢慢疗伤。

逆天抗命,也逃不过生死悲欢。

在高不可触的天之下,都不过一介凡人,没有永远的光环,能与死亡擦肩而过,是因为有人代替了死亡。

“你怎么不能学自私些。”冰冷的潭水,漫过巽泽的双眼,化为一层浓浓的水雾,覆盖那悲痛想要流泪的眸子。

但巽泽没有流泪,只是一把抱南风在怀里,冷冷的感受那腥热的温度。

心脏微弱的跃动,每一下都是一根刺,刺着巽泽的身体,缓缓下沉。

“什么时候的事?”他昏厥之前已将敌人全部歼灭,南风又是何时伤成这般的。

暮风幽咽,南风惨然一笑,看着巽泽近在咫尺的脸,那是与神媲美的完美容颜,也是他的守护。

“江湖中有一种神秘的组织,专门训练绝顶的杀手,那是无止尽的杀戮。他们会选定一群人,安排在荒山大殿中进行疯狂残酷的训练,一年后就丢到孤岛自相残杀,留下唯一活着的那个,而这个人只有孤独冷漠夺去所有同伴的生命才能存活。第二年,以更残酷的方式训练这些活下来的人,再让他们自相残杀,还是只能活一人。第三年依旧,第四年亦然,第五年……直到主人觉得最终存活的杀手合格,淘汰所有,才停止这种惨无人道的蛊王选拔,执行任务,同时,也将杀人者的心一点点磨得宛如铁石。”

他轻轻道,“他们太毒辣太阴损,一定也曾这般灭绝人性的训练族人,才会派来一波又一波的刺客。”

浓浓的血腥之气,几乎让巽泽无法呼吸,这样的杀戮,就是无终无结的梦魇,永在凌迟。

他痛恨自己为何没有早点醒来,醒来,就能替南风终结这场无止境的杀戮梦魇。

杀死那群该死的人。

可又怎么醒?续命丹里有蛊虫,能让人无知无识昏睡,他这般猝然转醒,或许源于心中牵挂太甚,亦或许是赤天虞的召唤。

鲜血,从南风的眼中,口中不断渗出,让他的面容,变得有些可怕:“郡主,属下杀了他们,总是活下来的那个,无论是第一波,第二波,第三波,属下都战到了最后,将他们统统杀死,活了下来,是不是黎泽阁最优秀的护法?”

塘水被染成一片血红,冷血的弥漫腥味,掩盖了他心底的疲惫。

这场蓄谋已久的谋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一次次,将冰冷的武器刺入对方胸口,存活下来,南风究竟是用怎样的意志拖着他一步步走到这里的?

那是用他最后的血,杀死最后一人,从生延迟到死,拖出一条长长的地狱血路,将大地与松风染成血海,撑住的最后一口气。

巽泽不敢想象,整个人都在凌厉颤抖:“在玉衡的史书话本上,谁敢说我家南风不是天下第一护法,我便将他寸寸凌迟,永世不得超生。”

南风脸上掠过欣慰的笑,如同海边的朝阳,声音却突然一顿,泪落如雨:“郡主,属下……疼,真的很疼……属下从没有这般疼过。”

腥红的血沿着巽泽的衣袖滴落,他的红衣被血液浸透,山风刮来,湿得冷彻骨髓。

这个仇,必以血还之。

他静静的抱着南风,声音冷静得可怕:“我会用十倍的痛让他们还回来,这样,你就不会那么痛……”

南风静静的凝望着他,那一刻,他的眸子映出天空的颜色,展颜:“郡主,我曾和小哥哥有约,定要去瑶光把酒言欢,终是一坛清酒还未开封,就食言了。”

巽泽静静点头:“我知道,他会等你。”

天空的颜色渐渐散乱,声音轻得宛如来自天际:“属下曾幻想,哪一日郡主随了慕容国主,属下就去找小哥哥,郡主不想涉猎朝堂,不想训兵,不想锻造死士,属下和小哥哥去做,郡主只用陪慕容国主俯瞰山河锦绣就够了。”

“属下一直等,等着这一天,可郡主,我好疼,心从来没有这般疼过。原来始终想着一个人的时候,它,就会破碎。”

他的手轻轻垂下,垂在青石台上,握着的是一簇鲜血,和未完成的梦。

这一刻,巽泽的心也一同破碎了。

南风伤势过重,透支完身体的极限,已无力回天,巽泽怆然坐倒,紧紧抱着他。

南风的希冀渐渐定格在脸上,负重不堪的身体猛地一颤,就此僵硬。

他最后的声音被风点点吹散:“将我葬在玉衡,我们玉衡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

巽泽坐在被鲜血染红的的青石上,任呜咽的风将他的心一点点吹入魔域。

……

南山脚下是一片劫灰,宛如末日。

瑶光精兵在末日中搜寻着,希望能找到关于玉衡郡主的一丝线索。

活则见人,死则见尸。慕容黎从来没有如此在意一个人,下达了生死令。

倘若活无人,死无尸,那就昼夜不停,永世不休,翻山掘地寻遍世间任何生者可栖,死者可渡之地,不找到灵魂转生不罢休。

可偌大个南山想找一缕幽魂,好比大海捞针。

五千精兵地毯式搜索,山石,林木,劫火,任何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天空阴沉得那么可怕,几日前还被烧红的天际已是墨云滚滚,积压着郁怒的雷霆,令人窒息。

天涯海角,仙踪杳然。

这座山,几乎成为一座死山。

火山焚灭了一切生命,只剩下劫火与满目疮痍,这天崩地裂摧毁后的惨烈,令所有人变色。

无论是神明还是妖魔,在这样的劫难中,绝无生还的可能。

庚辰一言不发,面色沉重行在队伍前端。

只有他知道玉衡郡主的陨落对慕容黎意味着什么。

满目灰烬,让他的心凉了半截。

突然,骏马一声惊嘶,空气中飘过腐败的血腥,伴着熏入脑髓的恶臭,那腥臭让所有人心中充满了慌乱。

污血覆盖下,已隐约腐烂的三十六具尸体,散发着污秽之气,横在庚辰视线可及之处。他身形飘然而下,落在堆砌的尸体中,沉重地道:“找。”

士兵立刻上前,强忍着这恶魔般的气味,翻开所有尸体,检查是否是熟悉的面孔,片刻回禀:“没有。”

庚辰心下顿宽,这些尸体死状惨烈,明显经历过激烈的打斗,却又死于瞬间的夺命一招,能顷刻杀死这么多高手的人隐然只可能是玉衡郡主,那至少说明玉衡郡主逃过劫火,尚有一息尚存。

庚辰立刻拔出吟畔,一剑划过掌心,鲜血顷刻腾成一道光,没入吟畔剑锋中。

这把神兵噬血生灵,飞舞出一团血光,猛然转向,宛如一朵血红的流星,朝一个方向怒飞而去。

庚辰辨识了一下方向,纵马驰追。

……

庚辰追去的方向,是一条通往地狱的血路,十里一杀戮,十里一血场。

除了尸体就是血海,尸体中没有熟悉的面孔,然而他的心却感到一阵隐痛,南山的风,就像是一柄尖刀,刺入他的心里,轻轻搅动。

带来无法言说的痛。

没有谁能在这样的屠杀中全身而退。

前路越行越沉重,尸体终于在一侧山林边到了尽头。

不知奔了多远,清晰的水纹声响起。

吟畔神光动荡,将时空撕成碎片,轰然落在塘水青石上。

……

轰的一声巨响,龙卷在水中爆开。

……

缤纷血雨,玉露凋伤。

漫天萧索。

庚辰目光穿透猩红的波光,冰冷的血雨带着死灭的寒气张扬肆虐,几乎将他的心也一同凝固。

水光飞耀,巽泽满头长发徐徐散开,一袭红衣赤如劫火,仿佛偶然降落的魔之子。

于涅盘中永生,斗命运之不仁。

运转了一周天,修为恢复一层,一层修为,爆开塘水。

他抱着南风,缓缓转身。

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走动。

庚辰目光慢慢滑落,看到了南风,南风苍白的手臂,无力的从巽泽怀中滑落。

早已流尽鲜血,气绝多时,他的唇边还残留着希冀破灭的微笑,染着点点碎红。

庚辰的心仿佛突然被炸开,洇出殷红的血,痛至僵硬:“南……风……”

不是说好一年四季吗,他怎么冷得这么突然?

回忆如波涛般涌来。

“小哥哥。”

“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真情?”

“小哥哥,你陪我去吧。”

“庚辰,等我片刻。”

笑容犹在耳边,但那道阳光永远的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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