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倚碧,幽灯冷照。
一声闷响,濮阳卿低下头,喉间一丝丝冷气抽动,勉强将快要喷涌而出的血腥咽下,扶着青竹,缓缓调息。
显然,晏翎的那一击已经让他重伤。
水云间的小二此时不是小二,他是天倾山庄主事陌香尘。
他循着半明半晦的光走到濮阳卿面前,眼窝中透着一丝担忧:“庄主,山庄护卫队已重新布防,只是被晏翎这么一闹,死伤不少。两日后的武林大会恐生变故。”
“变故?”
变故已经生了,甚至不受控制的发展下去。
濮阳卿缓缓抬头,干裂的嘴角还残留着丝丝血迹,叹息一声:“好个一石三鸟,晏翎伤我这一击,让我三日之内不能动武,此人心机深沉,利用晏翎算计天倾山庄,已让山庄失去了夺魁的实力。”
陌香尘道:“若庄主不能比武,黎泽阁岂不一枝独秀?”
濮阳卿摇了摇头:“黎泽阁主不屑出手,就算他上台,喝了我的酒听了我的琴,我自有方法让他败下阵来。黎泽阁若是让下面的人参赛,天倾山庄也由你去。”
“是。”陌香尘眼中透出一丝疑惑,“晏翎要的分明是那位红衣人,抓的也正是此人,属下不明白,为何转头变卦来山庄要另一个?”
“此事疑点,我也正百思不得其解。”濮阳卿沉吟。
论武功,慕容黎不是晏翎对手,论阴险,晏翎不输慕容黎,那张容貌,也正是晏翎欲火焚身垂涎三尺想要得之的。
晏翎抓到慕容黎,按照惯例,会蹂躏糟蹋,同对待那些世家公子一般,一切本应尘埃落定,为何转而来山庄要巽泽?
似乎还是约定好的一般。
变卦定然是出在慕容黎身上,至于是何种原因,濮阳卿当然不知道,不过事态已变,他就不再执着,缓缓道:“晏翎放虎归山,只能自食恶果,这场武林大会不用等两日后,怕今夜就会在龙栾宫精彩上演。”
陌香尘一怔:“庄主的意思是,红衣人以身饲虎,山庄,晏翎,武林同道皆被算计在内?晏翎出来,巢穴空虚,各大门派正可趁虚攻入?”
濮阳卿微笑:“此人曾不费一兵一卒搅弄天下风云,竟在江湖也如鱼得水,今日所见果非池中物。晏翎既有害他之心,他岂会手软?必先下手为强。”
陌香尘道:“我们要不要伺机而动?”
“落井下石不是仁义之举。”濮阳卿微笑,缓缓取出一块刻模,交到陌香尘手中,“他们最想得到的东西,该出现了,希望晏翎还能活着,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刻模上印着一方弦月,半朵羽琼花。
*
花轿被那四个面部表情独特的下属抬着,慢慢向前走着。
东天慢慢显现一抹青色,龙栾宫也显现出几片青瓦。
这个有些微雨寂寞的夜即将结束,取而代之的必然是一片晴天。
花轿里很宽敞,像一辆豪华的四马车驾,不仅能让两人轻松躺下,还摆下了一个案桌,一壶好酒。
也不知道那四人怎会有如此大的力气,抬着走了半夜竟还是半点不喘。
而且走得很平稳,丝毫不颠簸。
晏翎声音变得无限温存:“你不高兴吗?怎么一声不吭?”
巽泽红装红幂,根本看不出表情,在花轿里坐了半宿,不但不说话,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晏翎在说话,他还是未动。
晏翎袍袖侧开,斜倚着身子:“上次你说轿子太过颠簸,不喜欢。这次感觉如何,可还有颠簸之感?他们若再让你坐得不舒服,杀了可好?”
巽泽沉睡着,沉默着。
晏翎:“你不能夺魁,也不想让濮阳卿夺魁,我就打了他一掌,让他在大会上动不了武,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他起身,突然凑近巽泽,掌心森冷的拂过巽泽心口,声音也瞬间变得没有温度:“听了两日曲子,你这里的血纹究竟解了还是没解?我对你这么好,若是血纹还在,那就只能我来帮你寸寸拔除,美人若疼,叫我如何忍心。”
他突然笑了起来,五指拨出一道冷云,就待撕开巽泽衣襟。
巽泽身子侧移,伸了个懒腰,好似终于从醉意盎然中醒来,哑着声音道:“原来宫主竟这般为我好,我哪还能不识趣。此事不急,自然是要给宫主看的。鲜花配美酒,要是有酒就更好了。”
“濮阳卿的玉酿八珍可是好东西。”晏翎止住笑,抽回手提起酒壶斟满酒盏,递到巽泽面前,“我这酒可比不上。不过在游戏温情中增加点色彩,绰绰有余。”
巽泽没有接酒,却是一把握住晏翎五指,声音温柔和煦:“色彩哪能与宫主相比,既然到了宫外,已是宫主地盘,不如让他们都退下,我们好好温情如何?”
他倾身,将胸膛触上晏翎五指,声音轻轻的在红幂下响起:“宫主想看哪里,就看哪里。宫主喜欢什么,我们就玩什么。”
“你竟比我还安耐不住。”晏翎示意属下放下轿子滚,顺势抓起巽泽衣襟,正待解开。
空气中冲斥着压力,晏翎瞳孔渐渐收缩。
巽泽的红衣仿佛晨曦的朝云,红得太过耀眼。
晏翎心中忽然升起了一阵不安,这不安只是一瞬而已,但也让他嗅到了真正危险的气息。
他是最好的猎人,猎人有着最强的警觉性,天生的敏锐洞察力让晏翎瞬间知道这股危险出自哪里。
低沉而模糊的冷笑同时降临。
杀气,在空中纠结,盘绕,好像互相敌对的狮子,张牙舞爪相向,急于将对方撕碎。
晏翎面容陡然森严,指尖聚起无形的雪浪,从花轿中飞退而下的同时也揭开了巽泽头上的红幂。
啪,碎响。
红幂被握成了一团尘埃,爆散在空气之中。
晏翎已看清那人容颜。
不是两日前的那张清美。
这张容颜,与慕容黎清冷如神,洁净之光截然不同,同样是造物呕心沥血的杰作,却是笼盖万方,对抗天地的狂霸从容。
他就仿佛司杀戮,毁灭的神袛,绝没有人能在杀气上强过他。
他依旧坐在花轿里,宛如散漫的仙人,微笑,重复方才的话:“宫主想看哪里,就看哪里。宫主喜欢什么,我们就玩什么。”
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席卷全身。
血腥之气扑面。
晏翎猝然低头,就见自己胸口宛如龙蛇蜿蜒出道道血痕,一如慕容黎心间的羽琼花纹。
他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如微微散淡纷飞的冷雾。
那一个瞬间,他的衣襟被斩碎,胸膛被划了数十道剑痕,道道洇出鲜血。
他是整个宇宙的主宰,天下万物应欢欣于他的凌虐。
现在这凌虐竟降临在他的身上。
让他有了些许疯狂的怒意。
自己胸膛流出的血让他觉得恶心。
“原来如此。”晏翎苍白的身躯颤抖,目注巽泽。
“不愧是天下无敌的人物,从一开始我就应该怀疑,那另一个你接我一成功力就奄奄一息,怎会是天下第一。”
巽泽双目中透出一种刻骨的寒冷,冰冻三尺以外:“你只说,有没有伤了他?”
他的逆鳞,只有慕容黎,伤了慕容黎,就以十倍代价去死。
“伤他?”晏翎收拢衣襟,不管胸膛伤口,苍白面容上光辉极为清空,竟有了另一丝隐藏的笑意,“相较而言,我对你更有兴趣。”
同样惊为天人,慕容黎身上的花纹让他厌恶,巽泽完美一身,功法化境,怎能不令他贪婪如醉。
巽泽一怔,发出一阵冷笑:“我这人沾不得凡尘,一旦沾染,对方要么会残,要么会死。对我有兴趣的人都入了地狱,宫主莫非对地狱有兴趣?”
晏翎看着巽泽,突然发出一阵狂笑:“我就是在黑暗里独行的妖魔,为他们开启地狱之门。阁主的温柔乡,就算是地狱,本君也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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