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辽州府的王鸿学,在他爹娘的殷殷期盼下打了一个喷嚏,手中的毛笔溅出几滴墨汁,将他刚写了几个字的家书弄脏了。
他不负众望,过了院试,而且还跻身前十。眼见着乡试在即,他必须争分夺秒备考,所以不能回村报喜了,只能先写家书回去。估摸着,有师傅这边专人递信,说不定他的家书会比报喜人更快到。
望了眼前沾了墨汁的白纸,他没有任何烦躁,有条不紊得将毛笔搁回笔山,然后换了另外一张纸。之后,想起自己刚刚那个喷嚏,虽然此刻并不觉得身上冷,也从放置服装的木箱中拿出一件披风穿上,关键时刻,他可不能受凉生病。
他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满意得用手指触摸上面的纹路,这是师母见他衣衫单薄,特意给他添置的。师父爱他才华横溢,师母爱他温良恭俭,就连贵为知府最小的嫡女周芙儿,也对他礼遇有加,不像寻常贵女,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想到周芙儿,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眼里闪过一抹势在必得。
这时,他的房门突然被敲响,“叩叩叩”,这样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特别突兀。
“是谁?”王鸿学停止了对未来的美好畅想,回到现实,用比往常沉稳几分的嗓音问道:“谁在外面?”
门口处的年轻女子,正是王鸿学刚刚想到的周芙儿。听见屋内男子低沉的嗓音,她强忍着内心的小鹿乱撞,柔柔回道:“鸿学哥哥,是我。”
王鸿学心里一激荡,周府门禁甚严,特别是前后院的门禁,事涉女眷清誉,白日里头,女眷都很少到前院来,何况此刻已经入夜。
“除非是师父或师母默许的。”他想到这个可能性,心中狂喜。这是一个十分明确的信号,周府真得有意招他为婿了。
还记得,周知府头回召见自己时,见他对答如流,不卑不亢,当场收他为徒。临走前,还问过他是否已有婚配。鬼使神差的,他答了“没有”。第二回入周府时,他便被引见了周知府尚未有婚配的小女儿周芙儿,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只不过,当时他只是个小小童生,前途未明,所以周府没有明说什么,他碰见周芙儿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如今,他是名列前茅的年轻秀才了,往后的前途想必也不差。所以,周芙儿入夜探视他,就是周府在释放更加明确的信息,只要他一朝成了举人,这门亲事就板上钉钉了。
“鸿学哥哥?”周芙儿有些疑惑他迟迟不来开门,忍不住又唤了一声,这才将王鸿学从思索中再次拉回现实。
“吱呀”一声,门开了。
周芙儿见到自己心上人,忍不住扬起一抹甜蜜的笑,“鸿学哥哥,正值秋燥,我给你炖了银耳雪梨羹,最是润肺的,你经常挑灯夜读,可得好好补补。”
说完,她示意身后的丫鬟将一盅甜汤端过来。
王鸿学伸手接过,充满感激和柔情道:“这夜深露重的,芙儿妹妹何苦亲自跑一趟呢,让下人们来就是了,小心你自个儿的身子,前儿个不是说有些咳嗽吗?可见好了?”
周芙儿在王鸿学故作深情的灼热目光中红了耳朵,低头细声道:“好多了,鸿学哥哥给的药膳方子不错,比吃那些苦得倒胃的药好。”
“那就好,我小弟平日里最爱琢磨以膳养病,我也是机缘巧合记下了这方子,有用就行。”
“刚刚我在外头,似乎听见鸿学哥哥打了下喷嚏,可是夜里太凉,要不要叫下人们添个炭炉。”
“不用,就是鼻子痒而已,并不是受凉。好了,这银耳雪梨羹我会好好享用的,夜里凉,你身子还没好透,赶紧回去歇着。”
周芙儿有些不舍,不过她想到不能打扰他温书,便听话得离开了。
王鸿学目送一主一仆走远后,才将门关上。他的目光从那盅银耳羹上略过,重新来到书桌前,总算下定了决心,提起毛笔沾了沾墨水后写道:“……师傅欲将爱女许嫁,吾思虑再三,终是盛情难却,欲同李氏退亲。女子退亲,有损名声,若李家要求补偿,尽量满足,切勿将事情闹大,烦请爹娘费心周全……”
写完这封名为报喜实际目的为退亲的书信,他一边吹干上面的墨水,一边再次斟酌上面的言辞,确保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逼退亲”的受害者形象,才满意得将纸张折叠好,然后放入信封中,再封上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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