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长女徐音希蜷坐在角落里,脸孔淡淡的,相较于众人的哭哭啼啼,她那张还略带稚嫩的脸此刻却是一片冷寂,“三兄何必动气,世人皆是踩高捧低之辈。昨日是我,今日是青莺,明日便轮到大兄二兄他们。徐家这些定了亲的,哪个又能逃得过?”

徐振英这才想起,徐家锒铛入狱当天徐音希的未婚夫家就连夜送来了退亲书。

她隐约记得,那家人二伯母精挑细选了好几年。

青年才俊,不过十七已是举人。家世清白,家中人口也简单,其父更是做到了四品知府位置,其母更是出了名的温柔娴淑。这样的佳婿,还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二房原本计划明年开春便办喜事,谁料世事无常,嫁衣都绣得差不多了,新娘闺阁待嫁,只待郎君,偏徐家发生这样的事。

“音希,你怎么能这样说?!”二伯母急忙训斥了一声,却似乎又想到了这几日亲朋好友避之不及的态度,越发底气不足,“不一定的,你爹爹在朝中还有些旧友——”

“难道不是吗?”徐音希仰头反问,“虽然还不知道爹爹犯了什么罪,可连夜抄家下狱,想来必然不是什么小事。如今咱们该求的人都求了,可有一个人敢理会一声?莫说本就没什么干系的姻亲之家,就是亲朋好友,又有谁敢趟这摊浑水?娘亲你倒是花了这么多银子打发狱卒去求了外祖父,可外祖父人呢?这都三天了,外祖父若真念着你这个女儿我这个外孙女,也至少该派个小厮来问问——”

“不会的,不会的。”连秋枝摇着头,脸色骤然变得苍白无力,“此事事关重大,爹疏通关系还需要时间,一时半会只能委屈我们。你外祖父一定不会不管我们娘几个的——”

“娘!你清醒一点!”徐音希平日里只知道连氏管家的时候有些拧不清,可万没想到关键时刻竟也如此糊涂。

“你也说了,此事事关重大,就算是血缘至亲,也不敢随意插手。更何况您只是…”

徐音希本来想说连氏只是外祖父其中一个不怎么受宠的庶女,可到底忍住了。

她不想如此伤害自己的母亲。

她控制住了情绪,淡淡道:“您只是外祖的一个孩子。可外祖还有很多孩子,大舅二舅如今官运亨通,他总不能为了咱们徐家让两个舅舅担上风险吧。更何况,就算外祖想要救咱们徐家,那位外祖母可会同意?”

连氏脸色更白了。

她是庶女,天生便不受嫡母喜爱。平日里人情走动互有裨益,自然你好我好。可一旦东窗事发,那层薄纸撕开来,谁又顾得上谁。

瞧见连氏的脸色,众人瞬间心凉了半截。

连氏父亲官至三品,乃朝中一员大将,门生遍布,同时也是徐家最后的指望。

“这是啥意思?”大伯母环顾一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表情如雷劈了一样,“这是说你娘家不肯救咱们?你之前不是还说你娘家一定会派人来的吗?!连秋枝,你说话啊!!”

牢房里众人沉默了。

就连祖母黄氏也颤颤的问了一句:“亲家…真不管我们了?不是说亲家在朝廷里当大官吗?这样的小事…亲家挥挥手指头就能摆平——”

“祖母!”徐音希表情亦有些不耐,“外祖父官再大,那也是给陛下办差。如今徐家犯了事,这下狱的圣旨也是陛下发的,难不成您想让外祖父替我们徐家去抗旨吗?还是说您想让连家给咱们徐家陪葬不成?”

祖母黄氏一屁股呆坐在地上,满是沟壑的脸抖了抖,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大伯母最先哭嚎起来,抬手便去撕扯二伯母的衣袖,“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哦?!平日里吃香喝辣没我们大房的份儿,现在出了事就拿我们来顶包,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老二家的,你倒是说句话,二叔到底犯了什么罪,怎么就连累这一大家子抄家砍头的——你今日要是说不清楚,就别怪老娘不客气了!!”

二伯母被气得脸色铁青,二房次女徐乐至不过才十三岁,此刻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她向来自诩自己是徐家嫡女,自幼就高人一等,平日里对几个姐妹也是颐指气使,眼见自己母亲被平日里最看不起的大伯母险些扯掉了衣袖,瞬间跟点燃了的炮仗似的,大喊道:“大伯母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平日里吃香喝辣没你们大房的份儿,也不知是谁前年胡乱收礼,一尊实心的金身佛像都敢替爹爹收下来。要不是四婶机灵寻个理由退了回去,咱家早就被砍头抄家了!我呸,这时候开口闭口说什么连累,往日里也不知道是谁在外面打着我爹爹的旗号香的臭的都往自家扒拉,如今出了事就倒打一耙,这次还指不定是谁背地里做了什么缺德事连累我们二房呢?!”

小黄氏又气又恼,“你个目无尊长的东西,谁教你这样跟长辈说话的?!分明就是你爹,你爹办错了差事,说不定现在蹲大狱都是轻的,指不定过几天咱们全都得拉去菜市场砍头——哎哟……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想当年嫁进你们徐家的时候,本来以为能过几天好日子。谁知每天在地里累死累活供二叔读书,一年到头连顿干的都吃不上,全都填进二叔读书的窟窿里了。我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啊,官太太就是说得好听,我多扒拉两口饭老二家的都要瞪我一眼……”

“胡说八道…我娘什么时候苛待过你,你简直就是颠倒黑白!!”徐乐至到底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哪里拉得下脸皮和滚刀肉一样的大伯母骂街,当下气得脸色发红,半天只吐出几个字来,“你起来,你这个……”

“泼妇”那两个字到底是没骂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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