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卢焕之带着一车金银器皿锦缎珠宝,全鸡全鸭,牲畜、鱼肉、果干、粮食、海味各色海味前来下聘,洛阳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山庄道贺,赵睿和林溪玉一早就在院子里迎客。
老王妃端坐在厅堂之上,看着一屋子的聘礼,脸色难堪至极,一些官员夫人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窃窃私语,看向老王妃的表情也颇富深意。
姝儿坐在女眷席中,见与她年龄相仿的几位世家闺秀也在那边小声议论,她左右环视,实是看不出哪里不妥,只得小声的问秦非嫣:“祖母脸色为何这么难看?”
秦非嫣轻声道:“卢家的聘礼没有大雁。”
姝儿觉得古人规矩就是多:“没有就没有了,有何问题?”
“大雁是忠贞之鸟,哪有下聘不送大雁的!”
“大雁又不是鸽子,满大街的随处可见,既是得来不易之物,想来价格也是不菲,将它作为聘礼,既不能吃,又不能放生,养着有啥意思呢?那些穷苦人家娶媳妇已然不易,还得花这些冤枉钱,这礼数,实在是不怎么样。”
秦非嫣:“若是穷苦人家,买不起大雁,家中又没有擅长狩猎者,自可用活鸡活鸭或是木制大雁代替,可卢焕之官居太守,下聘求亲若是没有大雁,那便有失礼数。”
“哦,照师姐这么说,卢家是世家大族,这点礼数自然不会短的,即便彩办的人想不起来,礼单到了卢夫人手上,也会发现的,”
“我听说原是有大雁的,可今日上山途中,不知怎么的,那些大雁从笼子里逃了出来,卢家下聘的队伍里也没有人带弓箭,便没能将大雁追回。”
“那也是不得已,就因为这个?祖母脸色才这么难看?”
“一是觉得没面子,二是觉得不吉利。”
姝儿低头喝了口茶,想着祖母今天心情如此不佳,自己还是露一下脸就撤吧。
姝儿环顾了一圈,见那些夫人们时不时的偷瞄她一眼,然后三两成群的在那边小声私语,有些声音没那么小的,她也能听到几句。
“她就是赵静姝?不是说是丑女吗?长这么美,卢焕之为何宁死不娶。”
这位想来只听信了谣言,对后续发展不太了解。
“长得美有什么用,江湖女子所出,身份地位自然不能与她姐姐相比。”
“我听闻赵王续娶的这位王妃姿色绝俗,今日这一见,也不觉得有多美!”
“是啊,我也以为是个绝色美人,也不知赵王当年看上她什么?”
姝儿抬头,对脸色铁青的秦非嫣道:“师姐,我先回院子了,你吃完席记得到我院子里来。”
秦非嫣道摸了摸她的发髻,慈爱地道:“你先回院子休息吧。”
姝儿起身向老王妃行了一礼,推说自己身体不适,想先回院子里歇息,老王妃今日没心情管她,当着这么多宾客也不好多加挑剔,便点头同意了。
姝儿如获大赦,装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由灵芝搀扶着走出了大堂,然后健步如飞跑回自己的百草园。
打开院门,项辰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上握着茶杯,却没有喝,望着前方的竹叶,怔愣出神。
项辰近来将她的园子当成了自己的园子,每日清早就来,将她从被窝里拖起,强逼着她一起练玄天剑法,那剑法极其繁复,难度极大,姝儿对习武一道从来也不上心,所以练了三年,第一层还没过,赵萧每每逼她,她不是装病,便是向赵睿诉苦,最终都不了了之。
项辰性子沉稳,一招一式都教得十分细致,姝儿懒散惯了,使剑总喜欢用巧劲,不喜欢用力气,项辰见她的剑法灵巧有余,刚猛不足,想来是她内力太低的缘故,便说要将自己的内力渡一些给她。
项辰内力浑厚,除了赵睿渡给他的那些,有很大一部分,是他自己辛辛苦苦修炼而得,姝儿不想占人便宜,便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推脱。
有一次实在推脱不掉,只能使出甜言蜜语:“你就别再逼我练武了,我觉得我们两人中只要你的武功高强就够了,我性子不好,万一将来我们吵架拌嘴了,我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多伤和气,若是你武功高,我武功低,每次动手前我得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打得过你,若打不过,那就只能事事听你的了。”
这话项辰十分受用,他爱极了她娇憨调皮的模样,每当她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他便缴械投降,对她言听计从。
项辰向来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姝儿极少见他这般心事重重,轻声问:“怎么了?”
项辰这才发现姝儿回来了,忙将杯子放下:“你怎么回来了?”
姝儿看了灵芝一眼,灵芝忙心领神会的退了出去,并将院门关好。
姝儿坐到石凳上,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喜宴上人太多了,没几个是我认识的,留在那里也没什么意思。”
姝儿问:“你刚刚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项辰沉吟良久,才道:“我皇兄来信了,说是父皇身体欠佳,想要我早日就藩,以作万全之策。”
“你的封地定了?”
项辰用手指沾了点茶,在石桌上写了一个“晋”字。
姝儿心一紧,第一个跃入她脑子里的便是王家,王家是太原的世家大族,势力盘根错节,项辰若是去了太原,那势必得与王家联姻,才能稳固势力。
项辰见她出神,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然后又用水,在石桌上写了两个字:上党。
姝儿恍然:“秦爷爷的龙虎营?”
项辰轻声道:“秦老将军忠心为国,我若能顺利收编他手上十万龙虎营,太原边境的几万守军自然会归顺。”
龙虎营是大魏最精锐的部队,姝儿未料到太子竟会将这支部队给项辰,康王一心想要除去项辰,立他眼中愚笨木讷更好掌控的皇长子,却没想到这个皇长子是个大智若愚极擅守拙装傻的人。
皇子成年便要封王就藩,这一点康王无法反对,因为古往今来,即便是太子被贬,也会赐一块封地,让他安度余生,她姑姑在狱中自尽,就是为了将所有的罪责全揽到自己身上,项辰不过是受她母亲牵连,才被贬出京,细究起来他自己并无过错。
姝儿问:“圣旨何时会下来?”
项辰面色凝重:“不会有圣旨。”
姝儿疑惑不解,项辰目色沉沉:“皇兄怕康王会对我封王一事有所阻挠,打算让我父皇立遗诏,待他登基之后,当众宣布,这样便能让康王措手不及。”
“遗诏!”姝儿终于明白项辰为何心事重重了,她坐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柔声问:“你父皇的身体已经那么糟糕了吗?”
“不知道,但余书桥已经带着汤茗去长安了,汤茗的医术冠绝天下,有他在,父皇应该还能撑一阵子。”
“你皇兄当真是思虑周全,若是他们此时封你为王,康王虽然也不能反对,但一定不会让你去太原,他一定会找许多理由将你封至一个穷山恶水处,但一旦是你父皇的遗诏,康王就无法反对,毕竟死者为大。”
在古代即便皇帝临终前已经神志不清了,但他立的遗嘱依旧有效,这也是为啥每到皇帝临终前,各方势力都想要把持皇帝的寝宫,不让其他势力的人混入。
姝儿见项辰看着手中的茶杯,目光无神,想来是为了父亲的病而难受,可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劫难,他们只能接受,延缓,却不可能阻挡。
姝儿问:“你父皇身体欠安,康王必然会有所行动!”
项辰道:“他确实做了一些部署,他安排他的儿子项峰做了禁军统领,又降李怀远为右相,将他自己的舅兄邓布抬为左相。”
姝儿唏嘘道:“看来康王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在你父皇驾崩之后,将朝堂的权利集中在自己手上,不让你皇兄有反扑的能力。”
项辰的手紧紧地握着杯子,脸色凝重:“那个邓布不能留。”
姝儿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项辰的言下之意,忙道:“你疯了?刺杀丞相可是重罪。”
姝儿见项辰沉默不语,想了想,道:“项辰哥哥,你读史记时可有看过吕太后本纪。”
项辰抬眼,不明其意:“看了,不过没有细究,女子该以贤德柔顺为美,高祖娶了吕后那般心狠手辣的女子,实是汉家的不幸。”
姝儿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他是个古人,他没见识,不要和他一般计较,但心里还是不痛快:“你既看过,那你也该听过白马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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