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的十二月。
天色有些阴沉沉,入冬过后天色冷了许多,酒肆间的生意渐渐好了起来,结束了一天的奔波,总有人会携朋带友到酒桌前饮两杯水酒暖暖身子,互相扯一些坊间琐事,而这两天私底下偷偷讨论的最多的莫过于岳大帅被抓进大理寺的事情。
酒肆老板忙碌了一阵,眼睛盯着街面川流不息的人流,眼睛里满满都是期待,因为他在等待一个人,这个人来了,酒肆的生意就会格外的好。
眼前一亮,一条魁梧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的显眼,慢慢的走在人群中,神情有些无精打采,酒肆老板从柜台中跑出,迎面喊道:“赵家小哥,这边来!”
身材魁梧的汉子名叫赵伟,是大理寺内牢房的狱吏,他见酒肆老板跑出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吴大哥,有什么事儿啊?”
吴老板笑道:“赵家小哥,这天也凉了,何不到我酒肆中喝一杯,还是老惯例,今天哥哥请你。”
赵伟知道他请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肚子里的消息,恐怕消息酒肆中不少人也在等着自己,赵伟摇摇头,低声道:“吴老板,今天恐怕是不行了,天色见晚,我得回家照顾母亲,她老人家双目失明,多有不便,我放心不下。”
吴老板一笑:“知道你是个孝子,心里惦记老娘,我早就让隔壁邻家嫂子去你家了,你放心就是了,有人照顾她,来来来,快些进来吧。”说罢,拉着赵伟进了酒肆。
来到一张空桌前,一把将他按到座位,在他后背拍了拍,笑道:“你且稍等片刻,我给你端些酒和小菜过来。”
赵伟低着头,谁也没有发现在他后背被拍的时候,嘴巴淡淡的抽了口气。
酒菜很快摆,吴老板亲自斟酒,放到赵伟跟前,道:“来,兄弟,先饮了这一杯。”
赵伟看着眼前酒杯,沉默半响,忽然猛的举起,一饮而尽,沉声道:“再来!”
吴老板看出他有些不对劲,道:“赵家小哥,你今天——”
赵伟拿过酒壶,斟了一碗,一仰脖又喝尽,一连干了三碗,他的眼睛有些发红,向四周的看客扫视了一眼,沙哑着嗓子道:“我知道诸位想从我嘴中打听到岳大帅的消息,不错,我是知道些消息,只不过我以前是不敢说,也不能说,而今日我必须说,哪怕是受到官的责骂丢了官职我也要说,今日皇帝下了圣旨,赐死岳大帅,明日执行!”说罢眼圈红了几分,又倒了一碗酒,一仰脖又饮尽,哽咽的道:“我去给大帅供块生牌!”说罢眼泪止不住流下,一扭身走出酒肆!
酒肆中静悄悄的,一股沉闷的气氛席卷其中,每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击的有点儿懵,酒肆角落里一个身穿棉衫的独臂人,低下头,虎目中泪光闪动,酒碗里不时的水波荡漾,抬头看着远去赵伟的方向,狠狠一握拳。
吴老板长长叹了口气,低头用袖子抹去眼角的泪珠,慢慢回到柜台前,掀开柜帘,取出一件红布包裹的东西,恭恭敬敬的放到柜台,叫来自家婆娘收拾出一张空桌,将这件东西摆在空桌中央,又摆了几盘瓜果点心,两边点起了蜡烛。
众人心中不解,一位中年酒客出口询问道:“吴老板,你这是。。。”
吴老板并未答话,转身从柜台又取出几捆香和一个香炉,垂泪道:“刚才诸位都听到赵家小哥的话了吧,明日岳大帅便不在人世了,这是我特意做的岳大帅的生牌,今日诸位的酒钱我姓吴的请了,只求诸位,为岳大帅祭奠一番。”说罢深深施了一礼。
众人赶忙将他搀扶起来,纷纷道:“吴老板,怎可如此,这是我等该做的。”
吴老板连连拱手相谢,转身来到供桌前,一手掀开了红布,露出一块灵牌,面五个金漆大字,岳飞之灵位!
吴老板点燃三支香,规规矩矩的跪倒在灵牌前,未曾说话眼泪却早已流出,低下头连叩头三次,把香插入炉内,站立在一旁。
酒肆内的人自动的排成了一行,每人过去后香叩头,有条不紊,起身后,来到柜台处放下自己的酒钱,转身就要离去。
吴老板伸手拦住,急道:“这酒钱说好了是我请大家的,怎么……”
酒客微笑道:“这不是酒钱,这是香火钱,以后岳大帅的香火可是不能断的。”说罢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独臂人饮尽最后一碗酒,站起身来,眼睛通红的走到供桌前,一手接过吴老板手中的香,一言不发,跪下叩了几个头,起身看着供桌道:“大帅喜欢吃桂花莲蓉糕。。”说罢,快步走出酒肆。
吴老板愣住了,他怎么会知道岳大帅喜欢,莫非……?他快步跑出酒肆,哪里还寻的到人影。
内人追出道:“怎么了?”
吴老板顿足捶胸,道:“刚才那人,必定是岳大帅身边之人,可惜啊可惜,咱们有眼无珠,没有看出来,白白错过了。”
天气冷的让人发抖,老鬼的胸膛却是火热异常,迎着冷冽的寒风,声音低到只能自己听到:“大帅,这便是人心呐!”
赵伟一路回到家里,已是掌灯时分,邻家大嫂伺候了母亲吃完饭,早已回家去了,赵伟进了里屋,看到娘正靠在床头,赶忙过去跪在旁边道:“娘,孩儿回来晚了,还望母亲恕罪。”
赵母伸出手借着声音摸到了赵伟的头,满是皱纹的手掌不时的在头顶来回抚摸着,道:“晚些倒是没事儿,娘吩咐你的事情办好了么?”
赵伟点点头应道:“娘,这生牌我原本做好了,可是今日在狱中听到消息,说皇帝下了圣旨,明日便要处决岳大帅,所以儿子将生牌该了灵牌,故此今日晚到了。”
赵母听道就是一愣,旋即大哭起来,赵伟在旁边也垂泪不止。
好半天赵母才平息了下来,低声道:“可怜岳大帅这么好的人,反而遭到奸臣的陷害。”
赵伟叹了口气道:“娘,恐怕不光是奸臣陷害,恐怕还有同门的出卖,我今日在刑室之中时,曾经有两位将军过来,我出去回避之时,曾听到岳大帅骂一名将军不顾手足之情结拜之义气,出卖兄弟等等,另外一个就在旁边抱着肩膀冷笑,最后他说了一句,好像是让大帅交出什么东西,只要拿出来,就可保他没事儿,最后也被岳大帅一并骂走了。”
赵母道:“这两个人叫什么名字?”
赵伟想了想,道:“王贵和王雕。”
赵母叨念了几句,话锋一转,冷声问道:“我儿,今日你对岳大帅行刑了么?”
赵伟低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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