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陌岩则似乎彻底忘了之前要问她的事,待她便如其他弟子一样。她起初还担心自己和师兄们习武时,会被细心的他从各种地方看出自己和肥果的相似处。然而每到练习的时候,他都借故走开了。回来后的二十多天里,他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禅院,或者在藏经阁里不知忙些什么。

说起藏经阁,已经不再归魅羽管理了。可这就像自己原先精心种的一盆花,总还是担心新主人是否按时浇水了施肥了晒太阳了。所以偶尔在夜晚大家都睡下后,或者早晨谁都没起来的时候,她会悄悄溜过去,把摆放混乱的书严格按照次序重新排放,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有时夜深人静睡不着,瞪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屋顶,去年在龙螈寺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回现。很难相信,他们那时都拉过手了,差一点还同床而卧。各种名的暗的表白与试探,莫名其妙的妒忌与吃醋,这一切都一去不复返了呢。

她不得不承认,从某种意义上说,肥果确实已经死了。即便他现在知道了她是谁,他俩也不会再回到从前了。难道这就是他不再追问自己的原因吗?那他非要把她弄回来,明知战事结束后她还得走,又是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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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已近夜子时,魅羽照例睡了一会儿就从床上爬起来。已是夏天了,她也懒得套上僧袍,只穿了那日在宜梅庄午宴上穿过的那件白色束身内裙。这件衣服并不适合白日出门,但此时也不会被人撞见。披散的头发似乎比刚断时长了一点点,也懒的梳理了。

来到藏经阁,里面灯火昏暗。她先悄悄探头进去确定无人,才放心地走进去,又点上两盏灯,开始简单的整理。随着她的移动,绣在胸前的那几个小贝壳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嗯,最近好像老是有人来翻与紫午甸洲有关的书籍。云冉峰秘示说了这是殁天枢的所在地,莫非陌岩已决定去那里了?

整理完毕,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正打算回去睡觉了,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响。于是匆忙从书架上抽了一本出来,刚打开,便见有人进来。果然是陌岩。

“啊!”他大叫一声,脸上惊恐一闪而过,用手捂住心口。“是你?吓死我了。深更半夜穿这么白还披头散发,你扮鬼啊?”

魅羽行礼也不是,道歉也不是,只得愣愣地站着。心说我本来就是鬼道的,还用扮什么鬼?

他的喘息平静下来,冲她身后的过道走去,看方向正是去与紫午甸有关的书籍那里。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像是随口问了句:“看什么呢?”

短暂驻足,朝她手里拿的书瞥了一眼,有点恍然地说:“哦。”便走开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拿的什么书呢。把封面翻过来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真恨不得立刻抽自己几个嘴巴!

《密宗男女双修》。

她慌忙把书塞回原处,迈开步子朝门口走去。

“你等一下,”他叫住她。

她站住了,但不敢回头。她知道她的脸此刻定是红得和猴屁股一样。深夜不睡觉,穿成这样,还跑来看这种书?

“最近是你在整理这里的书吗?”

她迟疑了一下。对陌岩这种细心的人,撒一些低级谎言是没有用的。

于是微微侧转身。“是的。整天在这里白吃饭,不干活,对不起信众们的供养。”

他点点头。“说到吃饭,在这里吃的不习惯吗?怎么看着比刚来的时候还瘦了?”

事实上,魅羽不知道多开心能重新吃回这里的饭。只是她有心事,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见她没回答,他便没再问,照例从与紫午甸相关的那类书籍里抽出几本,坐到一旁开始翻看起来。

她原本打算走了,现在既然话已说开,正好问问他该如何处理。

“师父,我有一个问题。”

陌岩当时正在给桌上的黄铜油灯挑灯芯。听她这一说,手一颤,油灯倒在桌上。火灭了,灯油洒得到处都是,忙不迭把桌上的几本书抢起来。

魅羽到一旁存放清洁用品的柜子里拿出抹布,赶过来将桌子擦干净,把油灯从新点上。

他始终目光低垂,不看她。过了半晌才说:“你有、什么问题?”

“哦,我想问,假如有件事大家都想知道,但是说出来又会对不起一个和你亲近的人,应不应该说呢?”

他打开书边看边说:“既然会对不起与自己亲近的人,当然不说了。否则说了自己多难受啊。”

“可是别人——”

“那是别人的问题,让他们自己找答案去,找不到怪自己无能呗。你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

魅羽顿时觉得心里好受了很多。他就是这样,经常一两句话就让人茅塞顿开。同时她又想起了涅道。这两个男人天生注定要做敌人,但却有相似的理念——谁的问题谁自己想办法解决去,不要把痛苦转嫁到其他人身上。

心里这一轻松,好奇心又上来了。瞅了一眼桌上的书,问道:“师父,你看这些书做什么?”

“我在研究紫午甸的恹轮山怎么个走法。”

果然,但魅羽必须装作自己不知道秘示的样子。

“那是什么地方?我们不是要准备抗击修罗界来袭的人吗?”

他把书放到桌上。“这次在宜梅庄你也听他们提起过,涅道要将佛国和所有世界众生的修为清零。要做到这一点,他必须找到一样东西叫殁天枢。我曾在云冉峰看到秘示,此物位于紫午甸洲的恹轮山。得赶在敌人到那里之前,把它封住。”

她点点头。“原来这次我们的计划不是守株待兔,等待敌兵,而是前往那个什么紫午甸。”

“是你自己前往紫午甸,”他若无其事地说,“我和其他人在这里守株待兔。”

她愣了一下,低头看他是不是认真的。

“有问题吗?”他抬头望着她,看起来不像说笑。

“可是我们现在被重兵包围,我一个人怎么出去呢?”

“去那里原本就不需要下山,”他说,“紫午甸洲是娑婆世界的一个子世界,那里的人大部分是我们这个世界过去的。有多个入口,其中一个在本寺的石佛里。”

“那挺方便啊。告诉我恹轮山所在地、怎么走就行了。”

“恐怕没那么容易。现在梓溪和修罗界的人都在盯着我们。虽然他们还不知道殁天枢在哪里,但只要我们一动,他们就会知道。”

“那还让我一个人去?”她的声音抬高了。

“因为我没有别的办法,”他说着,长叹一口气,“紫午甸洲的居民都是女人。而且恹轮山是王室所在地,等闲人是无法接近的。书上说新来的人都要去王宫面圣,能被选中做女官才有机会接近恹轮山。”

她沉默了。原来他执意要把自己弄回来,和儿女私情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是需要一个女人来完成这个任务。哼,没想到还真的是为了什么天下苍生……

“怎么,不高兴了?”他抬头看了看她。“派你去可是天意。”

他把书翻到当中的某一页,像是一幅地图。“你看紫午甸洲的外形像什么?”

她俯身凑过去看了看。整个地区的轮廓就是一个小贝壳,和自己胸前绣的那几个确实相似。她直起身来,刚刚冷下来的面颊又有些发热了。

“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让你有事的,”他边说边在一张白纸上画些什么。“你好歹也算我的半个亲戚啊。”

“半个亲戚?”

“肥果是我的爱人,而你是他表妹,不是吗?”

魅羽从头到脚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等她终于醒过神来,急忙转身,一言不发地快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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