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今日上午的比试就算结束了。广场旁边的草地上,早有各个宫的下人们搭好了帐篷,摆满了冷饮、食物,和洗漱的清水。皇后娘娘亲自来接聂驭去他的帐篷,魅羽原本跟在二人后面,却被中途赶来的一个宫女拦住。

“皇太后请魅羽姑娘去那边用午膳。”

聂驭这次真的火了。对宫女说:“还有完没完?”

皇后瞪了他一眼。“你失心疯了吗?为一个平民女子开罪皇祖母?”

转身冲魅羽说:“去到了替我向皇太后问好。”

“是,娘娘。”

魅羽戴着斗笠和面纱,跟着宫女来到最大的一个帐篷下。此刻太后出去了,皇帝和陌岩正在小声谈论着什么。皇帝的脸色比早上要难看,应该是累了。

魅羽自己在一边站着,觉得在皇帝面前戴着帽子不合适,就摘了下来。这时发现皇帝座位身边的地上伏着一只白毛狼犬,温顺地靠在他脚边。然而一有宫女走到近前便站起身,两眼精光毕现,微微张嘴露出红舌与尖牙,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警告声。

此刻皇帝像是注意到了她。“你过来。”

魅羽走过去,跪下扣头。“民女拜见陛下。”

于此同时,那只狼犬站起来,正要向魅羽示威。眼神对上了魅羽的之后,立刻怂成了一条虫,乖乖地趴回地上,还摇起了尾巴。

“咦,真是奇了!”皇帝啧啧称道。又让她平身,赐座。

她坐下后,发现陌岩面带不悦。他定是想到了自己的这项异能是涅道留在她身上的气息造成的。

“你叫魅羽,”皇帝冲她说,“是老四看上的媳妇?”

“呃,这个……”她不敢说话了,怕一不小心又惹火了皇帝身边的大皇子。

“这还都是没撇的事儿!”太后响亮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魅羽急忙站起身。“皇祖母。”

相处了这么久,魅羽早就和太后十分熟络了。虽然她自认天下没有她搞不定的老头子——当然灵宝除外——但对老太太也一样。只不过呢,相处起来有些许不同而已。

对待老头子的秘方是天真、俏皮、嘴甜,偶尔可以捣个蛋、使个坏。对老太太,很多女人都以为要低眉顺目,言行举止不能出格,穿衣服要低调。魅羽不这么认为。

老太太大多迷信,你不声不响不笑、穿得太素,那不跟奔丧一样吗?所以和老太太相处的秘方就是要一团喜气,热热闹闹。天真可以,使坏就免了。当然了,对陌岩的这个祖母,她就是没有这些技能也能处好。

太后在魅羽身边坐下,一边招呼魅羽吃旁边小桌上的冰镇水果,一边开始给皇帝吹耳边风。

“放着当哥哥的还没成亲呢,弟弟们可以再等等。再说了,你那个四儿子,风流成性。这么温顺的闺女跟了他,还不得给欺负死?给他找个母老虎,好好管管他。”

做听众的三人都微微低头,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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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圆桌摆上来,宫女们上了菜,狼犬也被领到一边吃食。魅羽第一次和皇帝同桌吃饭,开始还有些拘谨。后来想想,连灵宝天尊的神果都被她随便摘来糟蹋,就没啥不自然了。

下午还要比阵法。这虽然在规则里是皇子的活儿,但实则坐在一旁的魅羽才是主力。不吃饱了肚子动脑,容易头晕……

“你手上这串佛珠哪里来的?”皇帝突然问。

魅羽心想,糟了。之前太后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多盯了一眼。现在看来多半是陌岩不远千里从家里带去人间的。

“我送她的,”他说。

皇帝和皇太后都是聪明人,一怔之下就明白了。

“原来你们一早就认识?”皇太后惊诧又兴奋。“怪不得前后脚来的呢!早说啊,害得我忙活了半天。这串佛珠还是婕元大婚时,我送她的。”

这个婕元就是陌岩的妈妈了,魅羽黯然地想。不过他当时为何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转送给自己呢?那时候他们刚从宜梅庄回龙螈寺,他应该还不知道自己便是肥果。

是了,定是因为自己之前在他重伤之际,把浮生观的藤者给灭了。而她的鬼道出身,刚好用得着这件宝物护体。

皇帝点了点头,问魅羽:“你此次前来,目的不只是帮我那四儿子夺太子之位吧?”

魅羽决定说实话。“民女希望陛下不要出兵帮助涅道。”

皇帝点点头。“陌川同我说了,他希望我出兵帮人间。”

这名字听着真怪,魅羽想。

“希望您暂时不要出兵,”她说完就低下头,因为她知道陌岩一定会生气。

“哦?这又为何?”

她想了想,又抬起头,望着面前的二人。“整件事,是我们道门里的一位仙长策划的,他和玉帝有仇。他的目的是要颠覆六道,推翻天庭和佛国的统治,涅道是被他利用了。”

她没有提灵宝天尊,因为她知道就算说了也没人信。

“只要一打起来,无论谁站在谁的一边,六道必然会死伤惨重。现在还未大规模开战,还是先想办法阻止。我在想等这次回去后,我应该——”

“王母娘娘可真是体恤众生啊,”陌岩冷嘲热讽地说,“等哪天修罗百万大军站到你面前的时候,看你还能这么镇定。”

我不关心什么六道众生,魅羽心道,我关心的就是你一个。

自从听说他算的那个命之后,这片乌云就一直在她头顶挥之不去。以他的武功和修为,普通的敌人和疾病怎么可能要了他的命?除非是爆发大规模的惨烈战争。

“哎呀,快别说这些糟心的了,”太后插嘴道,一边握住魅羽的手。“我就想知道,什么时候添重孙?”

一个军官从外面走到帐前,跪下。“陛下,时辰已到。”

“那开始吧,”皇帝说着,领头站起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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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阵法,皇子们还是坐在高台的桌后,面前放着笔墨纸砚。每个皇子有三十六个士兵,固定穿一种颜色的军服。每个士兵手里拿着一杆枪,枪头不是刀尖,而是蘸满染料的刷子。染料的颜色和自己军服颜色一致。

此刻士兵们站成整齐的横排,听兵部尚书宣读比试规则:六个阵列一齐上,互为敌人。一个士兵身上若是沾了三道颜料,无论颜色相同还是不同,都要出局。

规则宣读完毕,坐在高台上的王室成员和文武百官都一片哗然。之前各个王子在准备的时候,都是按照两军对垒来设计的。战场上偶尔会出现三军对垒的情况。六个军,而且都是敌人?这不合常理。

但为何要这样变动呢?仔细想想也有道理。皇子们都有智囊团,也各自事先准备了几个优良的阵。如果按部就班地考,看不出皇子自己的能力。现在题目大变,此刻谁还能把智囊团带在身边?

除了聂驭。

此时皇子们都已站起身,手里拿着笔。每画一个阵,旁边的武官则用事先排好的定位方式来指挥阵的变化。魅羽坐在桌后,两手摆在腿上。在必要的时候,她会是用事先和聂驭约定好的手势来传达信息。

一齐打便一齐打吧,魅羽想。他们有五个敌人,其他人也有五个敌人呀。谁知一开战,龙螈寺在喇嘛国殿试上的场景就重现了。只不过那时是龙螈寺一对二,此时聂驭要一对五。原因很明显,聂驭已经在上一轮大胜。这一局要是再让他胜了,其他人翻盘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

魅羽开始是交给聂驭自己见机行事。谁知以一敌五,很快就折了好几个士兵。她只得接管过来,把从手印心法里提炼出的精髓用于布阵和“走阵”中。

布阵,类似于在龙螈寺和师兄们演练的阵列。阵型比较固定,每个人站的方位必须精确,才能调动天地之气。

而走阵,更适合于许多人的对垒。不可能给每个人都指定精确的方位,而是由一行人的运势来产生效果。可以类比于飞卯飞行的身法,也可以类比于之前景萧看纸条破字时的轨道摸索法。

被她这么一整,聂驭的队伍总算能喘口气了。红色队伍慢慢地从被动挨打变为坚守和反击。只有那么一次,魅羽选错了手印。刚发出去就听坐在太后身边的陌岩说了一句:“败笔。”

果然,红色士兵被一连干掉了仨,魅羽那个心疼啊!同时见站着的聂驭转身向陌岩那边望过去。

怎么样?魅羽心说,你大皇兄之前谈判的时候说他能领兵打仗,不是虚张声势吓唬你吧?

红队虽然暂时缓过劲儿来了,但对方车轮战,自己迟早会全军覆没的。她的眼睛离开激战的士兵,向远处的大地和山脉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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