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君和牧昀站在他身后,只能看到青君满面的迷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皇帝不会是秦愚,秦愚也没有了无忧,她如今,又失去了什么呢?

秦叙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盯着秦愚。

“为什么都说她死了,为什么?她没有等我,没有等我?!”秦愚像个疯子一样,头盔也丢在了地上,颤抖的声音犹如还没有从北方的噩梦醒来。

可无忧的噩耗,同样也是噩梦。

他忽然想起来,分别时她没有说重逢的事,她只一遍遍说让他回来,却没有说起她是否在家等他。

她知道,自己等不到他了,再也见不到了。

秦愚抖动着惨白的嘴唇,最终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松开了秦叙就往府里走。

他忽然想起无忧手上的珠子,想起了坚固的冬地长城,想起莫名其妙融化的雪,想起穆阿恪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说,要让龙族回归神地。

他们要去东海。

那三颗珠子,她紧紧抱住自己时流下的泪水,她一字一句的叮嘱……

他真是个傻子!秦愚的眼泪已经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她早就做好准备了,从西垂出发,她就已经做好准备了。他真是个傻子,还以为回来能见到她,以为毁掉决剑就还能见到她!

她不是不怨他了,她肯定还怨着秦愚,她只是不怨自己了,她愿意无休无止的爱秦愚,她愿意无欲无求的爱秦愚!

她抛头颅洒热血的爱着秦愚,成就秦愚,无所谓秦愚的爱是否同她一样……她要成就秦愚去在拼死拼活的血肉里,站起一位英雄,她便也成就自己,在一片死寂冰冷的深海中,也有一位走过漫漫大雪、千万闭门的人间路的英雄,一位充满热枕充满真情的神灵……

而她所存在的一切,都在慢慢消逝,空空如也的桐园里,只有她旧时的身影,从他回忆里一点一点清晰又飘散而去。

“无忧说,她还有一缕元神在你那半颗玉珠上……”

秦叙的话让秦愚看向那半颗珠子,满脸疲惫的他带着铠甲一下跪在了地上,秦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无声的思念和痛苦的诀别,让他憋闷的嘶吼不出声音,好像喉口被一根针扎着无法控制,双手在空中痛苦的抓着,眼泪在他紧闭的双眼里流了出来……

可他却什么都没有抓住,哪怕是风,也只是留了一刹那就从指缝流走了……就好像,他过去的没有遇见无忧之前的每一刻,每一刻都那样的一无所有。就如他说过的,只有在无忧在时,他才觉得自己那般富有。

就这样他用力抓了好多次,像一个疯子一样想要抓住空气,在多次落空后,秦愚盲目的只伸伸胳膊却不愿放弃……他终于痛苦的嘶吼出来,宛如身在地狱,像鬼魂一般痛苦撕扯着呐喊着……

没有人知道,他亲眼看着遗落在这里的唯一一丝无忧的元神,也彻底随风散成了灰尘,消失殆尽了。

秦愚最后还是彻彻底底的失去了无忧,缠绕着他无数午夜梦回的梦魇,成了他最不愿看到的现实。

日夜兼程却也没有见到无忧的最后一面,秦愚慢慢睁开眼睛,如同魂魄出窍一般,枯木一样颓废的仰着头。

“小悠……”

二字像吐出两根鱼鲠一般拉的他的喉壁剧痛……

如今他功绩赫赫,无人再打压他,无人再敢抑制他。

如今无忧让他活着,就是让他去潇洒去自由去感受四时美好繁华岁月梦幻。

可他却只有在无忧面前才会爱才会自由,他如今却也只能,落在这牢狱之中。

一丝元神……

他只知道元神,他甘愿用这一丝丝的愿望囚住自己,也不愿意再被困在上京,困在王朝,困在无涯大陆!

“五郎,到哪再去找桃源村……”

“五郎啊,我没有来世,你愿不愿陪着我……”

“五郎,我梦见你说你要带我远走高飞……”

若那时,若在那个雪夜,他若二话不说驾起马车就带她浪迹天涯,会不会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们惦念的东西太多,世间待他们刻薄无情,可他们偏偏因为那一点善意慈悲,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人世。

浪迹天涯,若能再重选择,秦愚还是会选择无忧,无忧还是会对天公许的愿望许做——

秦愚回归故土,余生健康圆满,自由快活。

然寻不到无忧,秦愚此生都无法圆满自由快活。

兴许别的一切,还是不会改变。

“小悠,我们不回上京了好不好……”

“那可是你的故乡啊,我要和五郎一起回五郎的故乡……”

闭着眼睛的秦愚听着耳边的雪声,就好像窸窸窣窣似那时马车外的雪声,他仿佛还想睁开眼时,能看到无忧那双,在夜里仍然清亮的眼睛,她弯着浅浅的嘴角,好似在雪中盛开的菡萏,惆怅而又灿烂。

明知回上京九死一生,她还非要把秦愚送回故乡。

可他不敢睁开眼,他知道眼前只有虚无,耳边声音也只是回忆在呢喃罢了。

“五郎啊,人都该有一个归处,而非总和我漫无目的的流浪。”

无忧的声音从落雪低泣中,自往日悠远的记忆里传入如今秦愚耳中。原她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纵然生死,她也要让秦愚有个归处。

秦愚摸着空落落的腕绳,心中痛如针刺。

而他的心声也只和那捻发般的落雪声一样,传到远方的雪夜时,纵然如怒雷汹涌,只要无忧听不到,那也便无声无息,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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