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 姜狸终于愿意正视徒弟的话了。

她仅仅只是愣了一下,就说:“好呀。”

她反手抓住了徒弟的大手。拉着他朝着望仙山走去,笑眯眯道:

“浮生你呢,以后肯定会修炼到元婴期, 与师尊并肩作战。”

“师尊一直等着那一天呢。”

她甚至还摇了摇徒弟的手。

这一回, 她终于把他当做了大人,甚至寄予了厚望。

可是……

第一次, 徒弟产生了一种感觉:也许分开住一段时间, 也不算是件坏事。

徒弟偏头看向被她牵着的手,无奈和低落就如同潮水般袭来。

要与你共白头, 你当做孩子话;

要与你并肩前行,你笑眯眯只说加油。

你的眼睛干干净净,倒映着的我却狼狈得像是被大雨淋透。

但是还好。

至少可以拉着你的手, 走一段春天的小路。

……

金丹雷劫如期而至,徒弟渡劫的时候,姜狸就在望仙山上盯着。

就像是那时从剑冢当中带出勾曳剑一般,玉浮生的金丹雷劫动静也很大。鬼气如同阴云一般密布了天边,和劫云一起遮得天边如同黑夜。如果第一次还能说是上古邪剑带来的巧合;那么第二次,就有点解释不清了。

鬼气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亡者之气凝聚形成的至阴至邪之气。姜狸猜测, 也许这和徒弟是虎神转世有关,虎神本来就可以驾驭万千伥鬼,在这个世界本来就算是亦正亦邪的神。

可上一世玉浮生靠着邪法成神, 姜狸一直提防着徒弟会重蹈覆辙。

等到徒弟回来之后, 姜狸就直接问道:“那些鬼气会不会影响到你?”

徒弟说不会, 见她不信,还主动伸出手腕让她查探。姜狸探了探他的气脉, 松了一口气。

她没有注意到徒弟似乎有话想要和她说,却好几次都没能开口。

在度过金丹雷劫后,玉浮生发现了一件事:他的丹田里,多出了一半的鬼气。

甚至于,比起灵气,他利用鬼气更加得心应手。

如果是普通妖族,迟早会被鬼气吞噬掉灵智,变得混沌失控。但玉浮生似乎天然有着某种压制着鬼气的能力,就像是他天生就能克住勾曳一般。

然而,天衍宗是名门正派,从小时候拔出勾曳剑那一天,玉浮生就知道了自己是特殊的。不管在妖族还是人族,只要他展现出来这种特殊,就会被排挤、猜忌。

他回家的路上想过要不要告诉姜狸,可是当看见她紧张的眼神,他打住了。早在很久之前,虎崽就学会了对家人报喜不报忧。

姜狸告诉他:“不能修炼邪法,也不能投机取巧。”

徒弟说:“好。”

姜狸说:“不要害怕那些鬼气,只要清心正念,诸邪自然退散。”

徒弟说:“好。”

——他无法告诉姜狸,也许不是诸邪退散,而是,也许他本身就是那个“诸邪”。

那些鬼气他并不害怕,他置身于鬼气当中,就如同鱼入水中。

这件事本身就像是活人喜欢睡在棺材里一样奇怪。他几乎可以想象到,他告诉了姜狸后,姜狸会问他:棺材冷不冷?要不要加个枕头、垫床被子?她一定会忧心忡忡地担心上很久。

但这个问题已经已经不是人力可以解决的了,说出来只不过是让师尊担心。

于是他只是告诉师尊:什么事都不会有。

……

姜狸本以为渡劫那天的鬼气会引起很大的轰动。小时候,虎崽被孤立,姜狸想了很多的办法。她以为那只幽灵猫傀儡又要派上用处了。

但是两天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长老们都认为是上古邪剑的缘故,勾曳是个很好的背锅侠;其他的弟子虽然有点好奇,也仅仅只是私底下议论几句。

徒弟已经长大了,他是天衍宗最年轻的金丹修士,十几年的时光,他彻底融入了这个大家庭,得到了大部分人的信任。

小虎崽已经羽翼丰满,可以解决自己身上大部分的事了,不需要姜狸绞尽脑汁保护他了。

姜狸把那只有点旧的幽灵猫收回了储物袋。

莫名的失落就像是潮水一样涌来。

——而且,徒弟是时候搬去明知山了。

姜狸不能表现出来太多的不舍。毕竟她已经是当师尊的人了,要表现得比徒弟成熟。

如果虎崽还小,小崽就可以含泪看着她说师尊我舍不得你,姜狸就能顺水推舟把徒弟留下来;可是小虎崽长大了,已经有了面瘫和高冷的架势,再也不能像是小时候那样拉着她的衣摆说不舍得了。

姜狸想:要是金丹期了还不搬出去,虎崽会被别人笑话离不开师尊的。以后他当上长老了,还住在师尊那里,说出去怪难为情的。

姜狸悄悄去看了明知山。明知山很大,院子有点旧,大师姐派了弟子过来修缮,姜狸让他们熏熏屋子、除除潮气,再将旧家具翻新晾晒一下。

姜狸想:这么大又空的地方,徒弟一个人住,会不会有点冷清?

但是很快,她就回过神来了——虎是独居的生物,徒弟的洁癖严重,领地意识又特别重,怎么会不习惯呢?

一只虎独占一座山头才是应该的。

姜狸在明知山发了好久的呆。空地上,仿佛出现了一只比猫崽大一点的小虎崽,凑过来蹭蹭她的掌心。

徒弟,长大了,该离家了。

……

为了避免自己临场后悔,第二天早上,姜狸就收拾好了东西,把大包袱塞进了徒弟的怀里。

徒弟无奈地接住大包小包。

他想,也许,分开住也是一件好事。如果一直朝夕相处,姜狸根本不会有正视他的一天。

更何况他现在每天修炼时,难免会有鬼气跑出来。他暂时还无法将这些鬼气掌控好,并不想让鬼气影响到姜狸。

不管怎么看,去明知山都是最佳选择。

但是,当他看见了姜狸假装风轻云淡的侧脸时,心却软成了一片。

徒弟站在门口叫住了她,“师尊。”

他已经很久没有叫她师尊了。姜狸回头,就看见徒弟放下了包袱,大步朝着她走了过来,一把搂住了她。

虎崽的怀抱很宽阔,将她密不透风地紧紧抱住,非常有安全感。

徒弟说:“师尊,不要难过。”

徒弟说:“还是和从前一样,什么都不会变。”

姜狸说:“小拖油瓶,师尊甩掉你,还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徒弟又抱了她一会儿,低声和她保证以后还是可以一起吃饭、散步,还是会回来帮她扫地煮饭洗碗。

但是姜狸已经把他推开了,嘀咕着他太啰嗦,让他快走。

徒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

少了一个人,望仙山空了下来。

姜狸想:照顾了那么久的小拖油瓶终于长大了,真是轻松了。

从前,望仙山上有个小管家婆一样的虎崽,姜狸被他从左耳念到右耳,总是觉得虎崽严肃又啰嗦。

但是等到他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又席卷了她。她看着对面空空如也的窗,就像是心上也缺了个角落。

独自住在望仙山的第一天晚上。

小蝴蝶陪伴着她,她坐在床边翻来覆去地看着那只幽灵猫,看了很久都没有一点睡意。

月色很美,她发现自己有点想徒弟了。

她悄悄地跳上了屋顶,来到了明知山。

两座山,不过是几步的距离。

她是元婴修士,想要不惊动徒弟还是很简单的。

肉垫悄无声息地落下。

她悄悄地蹲在了徒弟的窗台上,看着他的睡颜,走过去,蹭了蹭徒弟的脸。

狸花猫蜷缩在徒弟的窗台上,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睡着了。

等到第二天早晨,她在徒弟醒过来之前,悄悄跳上了窗台,跑回了望仙山。

她走了之后,徒弟推开了门,看见了台阶的猫爪印。

他坐在了台阶上,垂眸看着那印记。

声音消散在了清晨的风中。

“狸狸,我到底要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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