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明智,我等自愧不如。”
“虽不能得爵,凭战功也能分田,还有奴仆,家中不亏。”独臂老人哈哈大笑,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十分自然地揭过话题。
彼时,君驾已至晋侯宫,骑士下马,玄车停靠宫门前。
缪良和许放出宫门相迎,分左右站立。
侍人分别站在两人身后,手中提着宫灯,照亮青石铺设的宫道。
林珩走下玄车,恰遇夜风袭过,袖摆被鼓起,悬在腰间的玉环互相碰撞,发出一阵轻音。
“恭迎君上!”
众人磕头礼拜,迎接他的归来。
“起。”林珩信步穿过宫门,召众人起身。
许放和缪良跟上他的脚步,马桂和马塘退一射之地。
兄弟倆步伐趋同,双手袖在身前,行动姿势一模一样,如同两道影子紧随前方的国君。
行至中途,缪良告辞返回南殿。
“转告大母,我稍候去问安。”林珩说道。
“遵旨。”缪良躬身行礼。见林珩没有别的吩咐,再拜后转身离开。
宫道尽头直连正殿。
丹陛上有侍人站立,各自手握提灯,火光照亮脚下的台阶。
林珩拾级而上,迈步进入正殿。
一瞬间香风袭来,清爽的气息萦绕鼻端,驱散赶路的疲惫,令他精神一振。
“恭敬君上。”紫苏和茯苓伏身行礼。随即笑盈盈抬起头,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起来吧。”林珩抬手示意两人起身,命她们取来衣履和发冠,同时大步绕过屏风,果然看到准备好的热水。
“稍后去南殿。”林珩自行取下发冠,解开腰带,随手挂到木架上。
紫苏和茯苓跟随他多年,行动十分有默契。闻言不再多说,一人送上衣袍和皮履,另一人捧来一顶玉雕发冠。
“先下去。”
沐浴时,林珩习惯独处,不喜旁人在侧。他挥退两名婢女,全身浸入热水中,缓缓呼出一口气。
紫苏和茯苓退到屏风外,安静的守在近处,随时听候吩咐。
为能缩短返程时间,林珩率军日夜兼程,途中罕见休息。如今回到宫内,骤然间放松,疲惫和困意一同涌上,让他昏昏欲睡。
连打两个哈欠,他强迫自己睁开眼,保持住清醒。奈何困意不由人,睡意汹涌而来,终将他拉入黑甜乡。
许久没听到水声,茯苓和紫苏相视一眼,同时起身来到屏风后,果然见林珩睡了过去。
“去唤塘翁和桂翁。”紫苏一边说一边从架上取来里衣,就要披到林珩身上。
柔软的布料刚刚触碰肩膀,她的手腕就被攥住。
“君上?”紫苏未见惊慌,抬头看去,就见林珩已经睁开双眼,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茯苓停下脚步,不知是否还要去唤人。
“更衣。”林珩声音响起,直接为她选择答案。
从梦中被惊醒,林珩瞬间恢复清明。
这是在上京时养成的习惯,时至今日从未曾改变。
外袍是越绢裁制,领口和袖摆刺绣花纹,技艺巧夺天工。
玉冠雕刻玄鸟,展翅包裹其上,不似晋人的手艺,更像是出自越人之手。
“君上没猜错,确是越匠的手艺。国太夫人命人送来,衣袍、发冠和玉饰足足六大箱。”茯苓一边说,一边弯腰为林珩整理腰带。从盒中取出玉环悬在腰带下,同发冠玉质一般无二。
林珩提起丝绦,指腹擦过玉环,不期然想起送出的那一枚。
算一算时间,国书早该送到越国。假若齐楚联合,不知公子煜如何应对。
短暂思量后,林珩压下念头,绕过屏风走出寝殿,迈步来至廊下,道:“去南殿。”
“诺。”
许放和马塘留在正殿,马桂率侍人提灯跟上。
一行人走下台阶,穿过青石宫道,踏着夜色向南殿行去。
星月交辉,流云飞动,恰似浮光掠影。
银光洒下天空,笼罩恢弘的晋侯宫,为宏伟的建筑覆上一层冷辉。
夜空晴朗,晋地摆脱暴雨侵袭,不复见洪水阴霾。
与之相反,越楚交界少见晴日,雨势滂沱。
暴雨连下数日,始终不见减小的迹象。数千越军包围邳城,楚军坚守城内,两军多次在雨中鏖战,越军明显占据上风。
中途陆续有楚国援军抵达,松阳君采取伏击策略,连续击退三支援军,抓获数百俘虏,其中还有一名县大夫,战果十分辉煌。
经历过三次失败,支援的楚军不再冒进,但也没有退走,而是同越军展开拉锯,貌似在等待着什么。
入夜,越国大军鸣金收兵,城头守军不敢放松警惕,唯恐遭遇偷袭。
越军大营内,松阳君身处大帐,正对不久前送抵的信件皱眉。
“待命?”
察觉到楚军有异,他不敢托大,迅速给都城送信。
消息送出不久,一只信鸟飞入大营,带来楚煜的回应。
“大军待命。”
短短四个字,松阳君看过一遍又一遍,始终参不透楚煜下一步的计划。
正在他凝神思索时,帐外忽起骚动,紧接着脚步声传来,帐帘被掀起,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帐中,身上的斗篷犹在滴水。
松阳君本想呵斥,待看清来人的面孔,不由得惊讶出声:“公子?!”
同一时间,一队骑士自北而来,直奔甘究大营。
雷声轰鸣,紫红色的闪电碎裂云层,暴雨倾盆而下。
电光落向大地,劈开一棵巨木,火光瞬间燃起,很快又被雨水熄灭。
又一道闪电砸落,恰好击中前方道路。
战马受惊,倒退着发出嘶鸣。
马上骑士勒住缰绳,尽量安抚坐骑。动作间,俊美的面孔现于光下,纵然被雨水浸湿,仍不损半分风采,反而更添一抹冶艳。
来者不是旁人,赫然是从历城赶回,亲赴边境的公子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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