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军秣马厉兵,楚军揎拳捰袖,都在严阵以待,准备迎接一场大战。

松阳君麾下四千人,同楚军相比,数量远远不及。

好在军中有攻城器械,放平即能抵御战车,大批杀伤步甲。足够引君入瓮,诱使楚军落入陷阱,实行内外夹攻之计。

“战事起,仲父必艰难。”楚煜没有言辞闪烁,当面道出松阳君将面临险境。大军是饵,松阳君亦然。

“公子放心,我虽无经天纬地之才,倒也知兵。能为饵,我心甘情愿,甚感荣耀。”松阳君笑声豪迈,无丝毫芥蒂。

“若楚军迟迟不动,即派人宣扬我赴军中。”楚煜手捧茶盏,指腹擦过盏口,短暂触碰蒸腾的热气。目光深邃,使人捉摸不透。

“此举太过冒险。”松阳君皱眉,不赞同楚煜的提议。

“战机稍纵即逝,冒险才有更大的胜算。”楚煜莞尔一笑,“知我在军中,公子项定会生疑。哪怕猜出有陷阱,他也必须踏入,否则必使军心涣散。战再不胜,楚国不乱也难凝固人心。”

听完楚煜的分析,松阳君不免吸了一口凉气。少顷平复心绪,赞叹道:“公子妙算神机,算无遗策,臣佩服。”

两人谈话时,帐下禀报斥候归来,查明楚军有异动。

“楚军各营连夜集结,万余人雨中开拔,直奔邳城而来。”斥候被召入帐内,单膝跪地禀报军情,“算其脚程,最迟半日将至。”

“公子,臣率兵迎敌。”松阳君主动请缨。

“仲父不必出营,全军留在营内,高挂免战牌。”楚煜姿态闲适,身体靠向桌案,单手撑着下巴,看不出半分紧张。

“挂免战牌?”松阳君大惑不解。

“不错,免战牌。”楚煜挥退斥候,略微坐直身体,“之前所料不差,公子项果然在边境,此次出兵是他的作风。需打乱楚军步调,弱其气势方为上策。”

“战前三鼓,楚人从不遵守。”松阳君道出楚军常态。

“不守规矩才好。”楚煜翘起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越击楚,兵围邳城,全因楚行刺我父,实乃师出有名。今在城下相遇,楚军不守礼,越稍有逾矩也是合乎人情。”

不知为何,听楚煜提及“稍有逾矩”四个字,松阳君忽觉头皮发麻,一阵毛骨悚然。

“仲父以为如何?”楚煜侧头看过来,黑眸深邃,目光幽暗。眼底似有寒光浮动,令人心惊胆颤。

“公子之策甚佳。”压下突起的惊悸,松阳君沉声道。

“善。”楚煜微笑起身,召随行甲士入帐,交给对方一枚铜牌,“传令熊罴,见此牌立即拔营。”

“诺!”甲士抱拳领命,接过铜牌转身离开。

松阳君也紧锣密鼓行动。

楚煜调动援军时,他召来麾下将官,进一步细化营内布置。

“火箭消耗最多,仅存少许。”一名曲长说道。

在之前的战斗中,火箭发挥巨大效力。火焰遇水不灭,对楚军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几令城头守军崩溃。

亲眼目睹火箭的威力,松阳君见猎心喜,战中频频使用。奈何数量有限,装火油的罐子即将告罄。

“此物乃晋侯相赠,数量不多。”看到诸人的神情,即能猜出他们心中所想,楚煜摇摇头,实话实说。

众将官颇为遗憾,倒也没有垂头丧气。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外物可以借利,胜负仍要靠自身实力。

“拆除营内帐篷,拒马推至营门前。战车在前,骑兵居中,步甲在后。抛石器及撞车分左右,严防楚军从两侧夹击。”楚煜亲自排兵布阵,对进攻和防守序列稍做改动,“盾兵在前,弓手仰射。切记,楚军万人,援军未至前,务必不使其形成包围。”

松阳君勇猛善战,帐下多猛士。

随着楚煜的讲述,众人神情变得严肃,对公子煜的认知更上一层楼。

“仲父,我与你同往阵前。”完成军阵布置,楚煜看向松阳君,道出心中计划,“我在军前露面,公子项方才无路可退。”

闻言,众人皆是一震。

楚煜在上京多年,美名传遍天下,风流俊逸人尽皆知。归国后屡有建树,灭梁氏、袁氏两族,铁面无私,雷厉风行。

今次面临大战,展现出的气魄和决断令人折服。

帐下众人同时站起身,向公子煜行大礼,郑重道:“我等必护公子安危,从公子调遣,惟命是听!”

观此一幕,松阳君心生慨叹。短暂的沉默后,他迅速摆正心态。

为臣就该有为臣的样子。

不该想的不去想,早些放手未尝不是一种保全。

众人离开大帐,营内再次调动。

甲士和军仆各自忙碌,抛石器和撞车推到预定位置,车头向外,车轮前砸下木桩,甲士藏身车下,俨然是一座座小型堡垒。

拒马布置在营门前,横向三排,竖行并不整齐,而是犬牙交错。地上还有木刺,尖锐锋利,足能扎伤马腿刺穿鞋底。

营周栅栏经过加固,壁垒森严,能抵挡战车冲撞,不给楚军可乘之机。

城头守军居高临下,发现越军营内变化,立即禀报城中县大夫。

“越军似在防御。”县大夫和主簿登上城头,极目远眺。怎奈受到雨幕遮挡,看得并不真切。

“若真是在防御……”主簿喃喃念着,突然间灵光一闪,“援军!”

县大夫同他想到一处,不由得心头一喜,连箭伤的痛楚都少去几分。

“快看!”

正高兴时,一名甲长发出惊呼,手指雨中行来的大军,激动到声音有些变调:“睚眦旗,是睚眦旗!”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支大军自雨中行来。

战车在前,横向一字排开。

甲士持长戟在后,行进间排成队列,旌旗林立,森然有序。

一驾战车行在队伍最前方,睚眦旗矗立车旁,赤底金纹,凶兽狰狞,有毁天灭地之势。

车上人未披甲胄,锦袍高冠,腰间系玉带,冠上饰金,单耳悬金环,手持一杆铁槊,正是楚国公子项。

“是公子!”

“公子来了!”

看不清车上人的面孔,从旗帜、车驾及兵器也能推断出他的身份。

长久的绝望后,希望乍现,正如绝处逢生,城头人心振奋,在雨中发出欢呼声。

欢呼声传到城下,越军不为所动。

两名甲士走出营门,压根没看城头一眼,而是遵照公子煜的命令高挂免战牌,旋即返回营内,牢牢关闭营门。

楚军距离城下愈近,隐约能听到守军的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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