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牛媳妇◎
陈二牛媳妇抱着木盆去河边, 这会儿正是家中活计忙完,妇人家聚集在河边洗衣裳的时候,热闹着呢。打眼一望, 几个好位置都被人占了,而在一群小媳妇中间,她看到独自缩在角落里埋头捶衣裳的三花,小姑娘身旁的木盆里已经摞了老高,瞧着是要洗完了。
她抬脚走了过去。
“三花, 洗衣裳呢?”陈二牛媳妇走到她身旁,手指拨弄了两下河水, 凉飕飕的,她慢慢撩起衣袖。
三花正捶着衣裳呢,身边突然冒出个人说话,她吓得一哆嗦,手头的棒槌好险没掉河里。回头见是二牛嫂子,她不由抚了抚心头, 侧首蹭掉鼻尖上的水珠, 小脸红扑扑的,看着她道:“二牛嫂子,你吓我一跳。”
“小姑娘就是胆子小。”陈二牛媳妇把儿子的脏衣裳往河里一丢,抓着一翻搅动,故意闹出大动静,拔高音量道:“青天白日的,咱又没做啥亏心事, 胆子可得大起来。不像那些个做了亏心事的, 半夜不但鬼敲门, 啥乱七八糟的都往家里钻。”
周围说笑声一顿, 好一阵安静。
三花眨巴眨巴眼睛,小姑娘立马反应过来,二牛嫂子话里有话,这是在内涵人呢。
不但她听了出来,周围洗衣裳的妇人也听出来了,有个和周苗花要好的小媳妇立马开口呛道:“都是一个村的,别人家里遭了事,也不指望你帮个手,咋还能落井下石呢,真不像话……”
“哎哟,还知道是一个村的呢。”二牛媳妇把手头打湿的衣裳往石板上一扔,啪嗒一声,溅了一地的水珠子,她转头看向说话那人,一脸阴阳怪气,“咋地,你这个‘一个村’还分人不成?到了他李家就是‘一个村’的,换成我们陈家就是‘两个村’了不成?你这般晓得大道理,昨日咋不见你站出来说话呐!”
那小媳妇被她说得面红耳赤:“你,你这是胡搅蛮缠!”
二牛媳妇叉腰哈哈大笑,脸上表情和唱大戏的一般精彩,偏生嘴角拉老长:“我胡搅蛮缠你?往水里照照自个的大脸盘子,你也配!”
她这番明里暗里的挤兑,把小媳妇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抓着衣裳的手都在发抖,却不敢发作。这吴招娣和她男人一个样,是村里出了名的“不讲道理”,遇到事只晓得动拳头,她,她打不过她!
“二牛家的,你说话别太过分了,狗剩家的又没招你惹你,你有火干啥冲她发?”另一个妇人拽了拽小媳妇的衣裳,示意她别和吴招娣一般见识,这就是个说话难听的货,咱不和她一般计较,计较不过来。
吴招娣白眼一翻,一张脸挤作一团扮怪相,学嘴狗剩媳妇:“‘别人家里遭了事,也不指望你帮个手,咋还落井下石呢,真不像话’,哟哟哟,你既然心里都晓得,还张嘴闭嘴说我陈家的事是个啥意思?你在落井下石啊?还是嘴巴痒痒欠得慌,要我用巴掌帮你治治?”
说罢,她看向周围一群看热闹的妇人婆子,横眉竖眼道:“她没招我?她,包括你们,全都招我了!”
老远就听见这些长舌妇叽叽哇哇摆谈昨日周家打上门的事儿,拳头到底是没落在她们身上不晓得疼,一个个说得还挺来劲儿,言语中多是羡慕周苗花命好,娘家老子娘疼爱,兄弟维护,嫁得也好,李家还有个在外头极威风的舅舅,可叫她们羡慕坏了!
她们当姑娘家的,不说嫁人如何,便说没嫁人前,因着女子身份,在家中并不咋受重视,别说在婆家被人欺负,娘家是否会在背后撑腰,即便有老子娘在后头撑着,又有几个像周苗花,她老子娘可是为了她都打上门来了!
所以大河村的小媳妇们看不见陈家被打,只看得见周苗花被爹娘维护,同为出嫁女,她们是真心羡慕的。这不,虽然今晨出了李大郎抱蛇夜宿一事,在村里闹得人尽皆知,但她们却还摆谈着昨日的热闹,人人都羡周苗花,有那样的爹娘兄弟,她在婆家腰杆得多硬啊!
说就说吧,偏生她们毫不收敛,连那面子都不做,她们口头的陈家姑娘还在旁边洗衣裳呢,欺负小姑娘不敢还嘴,嘻嘻哈哈摆谈两家矛盾,叫三花听了个从头到尾。
三花不敢发作,眼下他们家正是多事之秋,两个哥哥也伤着,她生怕自己和别人发生口角会像大嫂那般与人打起来,她打不过不说,更担心给家里惹事,便只能忍气吞声,找了个角落位置埋头一阵捶洗,把那几个妇人当成自个手里的衣裳,锤了又捶,权当撒气了。
她是能忍,吴招娣是半点忍不了。
啥玩意儿啊,有胆说他们陈家的事,就要承受她疾风骤雨般的唾沫洗礼!
她直接把袖子挽上胳膊,露出健壮有力的劲瘦臂膀,汉子她可能打不过,但她们?呵,不是她吹嘘,她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她们全推河里喂鱼去!
狗剩媳妇脸都白了,盯着她胳膊上的肉疙瘩,那可是汉子才有的东西啊!
旁边那几个妇人亦是,脸一阵白一阵红。
“你,你想怎样……”有个不咋经事的小媳妇率先扛不住她明晃晃的威胁,结结巴巴问道,吴招娣是真会打人。
“我想怎样?你们这般说话真叫我觉得好笑,搞得好似我欺负你们一样,真真是不要脸皮啊。”吴招娣冷笑连连“我哪样也不想怎,就是叫你们晓得,日后说别个家的闲话时劳烦背着人,当着人家的面犯贱是要被打的!”
那群人看向她身后的三花,脸皮臊得慌。
“一群婆娘欺负一个小姑娘,亏你们干得出来,脸皮不要我就帮你们扒了,免得叫人看了招人烦。”吴招娣看着最先说话的狗剩媳妇,语气全是嘲讽,“不愧是和周苗花蹲一个茅坑拉屎的,身上都一个味儿,滂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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