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不要脸◎
卫大虎若是知晓她心头在想什么, 定会大呼三声冤枉。
桃花也没有纠缠这事儿,昨夜闹得有些晚,她嘴里虽抱怨他在榻上做那夫妻之事时莽撞没个轻重, 可心头担心他多日,亦想他得慌,昨儿个夜里对他多有迎合,便是他想这样那般,她也没有太过反抗。
对那档子事儿, 她也羞得很,心里嘀咕他外出一趟好似“长了见识”, 花样都变多了,又不由想到未出嫁时在杏花村听那几个年轻妇人说起和自家男人屋里那档子事,这个夜半灯未熄,那个只知闷头打桩,还有个花样繁多……
眼下回想起来,桃花羞红了一张脸, 咋感觉她家男人全都占了。她赶紧摇了摇脑子, 不能再想下去,再想下去脸都要烧坏了!
她从灶头打了一盆热水,兑了些凉水把脸洗了,又擦了牙,见卫大虎自觉坐在灶膛烧火,她现在瞧见他就耳尖烫得慌,挥手把他赶出灶房:“你出去, 我一个人忙活得开。”
“我烧火。”卫大虎坐着不动。
“你去堂屋看看小鸡仔的窝, 味儿大就把干草换了。”待会儿要在堂屋吃朝食, 她不乐意闻着鸡屎味儿吃饭, 影响食欲。
他们家眼下还没有鸡舍,这两日又下雨,小鸡仔晚间待在鸡笼里,白日放出来在堂屋里走动嘬食,昨夜铺了干稻草,一夜过去得换新的了。桃花是个爱干净的性子,以前在钱家时,家中的鸡舍都是她在打扫,便是院子里也比别家干净,一脚下去不会踩着鸡屎。
卫大虎去堂屋给鸡笼换干草,桃花一边烧火一边揉面,忙碌间又游刃有余,做饭都叫她做出一股子行云流水的感觉出来,瞧着赏心悦目得很。
卫大虎在外头这几日,她心里担心,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琢磨吃食,每日不是喝粥便是啃野菜饼子,倒把爹给委屈着了。
今晨的朝食,桃花是费了心思的,同样是面条,但比昨夜赶时间做的要精细些,她还挖了好大一坨野猪肉熬制的猪油,给爹和大虎都煎了两个鸡蛋卧在面里头,撒上切好的葱花,焦黄的鸡蛋和翠绿的野葱花搭配在一起,看着清淡又充满食欲,叫人食指大动。
她把面端去堂屋,卫大虎蹲在地上和小虎玩闹,小狗崽四肢朝天,露出小肚皮给他揉,伸着舌头哼唧哼唧,小模样享受得很。
“爹,吃朝食了!”桃花把面放桌上,站在屋檐下冲外头叫道。
“就来。”卫老头抠了坨泥巴糊在一根被雨水折断的菜苗四周,他也没啥侍弄菜地的经验,但也不舍得挖出来扔了,能不能长成全看运气了。
他撑着膝盖慢吞吞起身,在院子里放着接雨水的木桶里把手洗干净,站在屋檐下脱下蓑衣,把卷在膝盖的裤腿放下来,期间还被儿子刺了几句一把年纪下雨天还卷裤腿出门老寒腿看来是不痛了啊,气得他胡子都翘了起来,只得回屋用帕子擦了脚,换了双棉鞋。
他这腿一到秋冬便开始疼,上了年纪后愈发不敢轻视,他还想活着抱孙子孙女呢,可不敢再如往年那般不当回事儿。
三碗面都端上了桌,桃花还往狗盆了倒了小半碗,家中大小虎咋能厚此薄彼呢,大虎有得吃,小虎自然也不能少了。
“吃饭吧。”卫老头说罢先捧着碗喝了一口面汤,面汤里加了少许猪油和粗盐,简简单单却极为美味,胃得到满足,他吃得五官都舒展开来,眼角都褶子都好似抚平了几分。
还得儿子在家啊,吃食都好了不少。
农户人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他挑了一夹面入口,看向儿子,问道:“在县里是遇到啥事耽搁了?后头咋还去了府城?你这一去好几日,可把你媳妇担心坏了,下次可不能这般不声不响的,真遇到啥事耽搁就花些银钱差人回家报个信儿,免叫家人担心。”
儿子没成亲前,他便是一个月不下山,他都没有说过这些话,半点不担心的。如今成了亲,便不再是一个人了,做事得多一些考虑,不能由着心随着性,叫屋里人徒生担忧。
卫大虎点头:“这次是我考虑不周,下次,罢了,没下次了,这几年若无大事都不要出远门了。”
他这般说,不但卫老头,连桃花都抬头望了过来。她突然想到昨夜他说的那句话,以后家中得存粮了。
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果不其然,卫老头面色凝重起来,问道:“外头出啥事儿了?”
“暂时还没出啥大事,但我瞧着有些不对。”卫大虎一夹筷子顶他人五夹,那嘴巴跟个无底洞似的,几筷子盆里的面就消了大半,“县里头乱糟糟的,从上到下都乱,连府城也不例外。”
“咋个乱法?”卫老头皱眉问。
卫大虎便从排队进城门开始说起,着重说了那几个官爷是咋欺压百姓的,还有面摊老板娘和马六说的那番话,县里如今光是对商铺小贩的苛捐杂税便是好几种,按县老爷脑门一热上嘴皮磕下嘴张嘴就来的行事作风来看,后头不定还有啥乱七八糟的税目出来。当官的又贪又糊涂,行事张狂目无法度,还纵容手底下的人剥削百姓,瞧着竟是一点顾忌都没有,好似全然不担心被人告到上峰那里去,就像一个有着雄厚背影的纨绔子弟把官当着耍耍,反正无论如何行事,总有人在后头给他擦屁股。
可问题也在这儿,卫大虎从马六那里打听来的消息,他们长平县的大老爷就是个普通官员,他爹那辈还在地里种田呢,确实有靠山,他老家就背靠着大山呢。
大老爷在长平县一待就是十几年,他有那个本事挪窝,还能在这旮旯角待这般久?
这种晋升无望,后头又没后台的县令,若真是毫无脑子只一心剥削百姓搜刮民脂民膏,他又能在这个位置一待十几年?真当上头都是瞎的?
既然上头不瞎,下头还敢猖狂,那就是有所倚仗。
所以长平县如今的风气才那般怪异,县令大人就差告诉所有人,我在往自个兜里搂银子,还没人来管我。
那他这作恶的底气到底从何而来?
“我就去了一趟府城,想看看到底是咱们长平县如此,还是府城也是这般。”卫大虎当日从马六那儿知晓马脸衙役和朱屠夫之前的关系,他没有急着行事,反而隔天就去了府城,在府城了待了几日,四处转悠打听消息,这才耽误了回家。
“府城的情况如何?”卫老头皱着眉问。
“乱。”卫大虎只用了一个字形容,“我在府城里和几个隔壁县的人搭话,从他们口中得知,他们那里也是差不多从年初开始,县里大大小小的店铺里物价突然变高,有的县里好些,没那些乱七八糟的税目名头,有些比长平县更甚,连县老爷强纳民女的事儿都时有发生,上行下效,他们县里一片怨声载道,百姓苦不堪言。”
桃花听得一个激灵,朝食都吃不下去了,放下了筷子。
卫老头自个没有经历过乱世,他是在山里出生山里长大,爹娘去世后,他有次在山里头救了陈家的小女儿,也就是卫大虎的娘,这才下了山,在山下安了家。
他没经历过,可不代表他啥都不知道,他小时候可是经常听他爹回忆起当年的往事,山上那一箱子铁器,便是他爹在那个乱糟糟的年头从战场上搜刮来的。他老人家从万人尸坑里爬出来,一个不愿再去填命的战场逃兵,只能带着路上救下的女子往山里钻,远离世事,这才活了下来。
卫老头是有一点见识的,这点见识全是从他老爹身上学来的,可也仅此而已。但对危险的感知,他比任何人都要敏锐,一处乱,还能说是那片地的官老爷不作为,可若是处处都这般乱,那就是这世道开始不对了。
上头那些波谲云诡和他们普通百姓毫无关系,他们只想好好活着,半点不愿被世道波及。
卫家从卫大虎他爷那辈开始,就深谙苟日子的深邃,故而卫大虎说完在县里和府城的见闻与打听来的消息,卫老头立马做出决定:“不管外头咋样,反正跟我们没关系,趁着县里那股风还没刮到咱们定河镇来,咱们早做打算。明日你们夫妻俩去镇上买坛子腌菜,再顺道买些粮食回来,不拘是不是陈粮,咱家得开始存粮了。”
卫大虎也是这般打算的,他甚至想把粮食存到山上去,山里老屋虽然如今没住人破败了,但那里有个地窖能存粮食。
那可比山下安全多了,便是日后真的不好了,他就带着老爹和媳妇去山里过日子。
哦对,还要带上岳母和满仓狗子俩兄弟。
甚至于,他往最坏的那方面想,若外头真如前几十年那般乱,家家户户都得啃树叶充饥,还要四处抓人去打仗啥的,他还得带上两个舅舅家,他不可能自己在山里过安生日子,看着舅舅家破人亡,那可是他亲娘的两个亲兄弟,便不提娘,两个舅舅对他多好啊,大舅母更是把他当亲儿子疼,他干不出丢下他们这种事儿,良心安不了。这么一琢磨,是不是得把山里头的房子修修,再顺便扩建一下?
人属实不算少啊。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卫大虎说的这些,都是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他们又不是啥大人物,不知道那些掌握着无数百姓生命的大人物是个什么想法,上头又是个什么情况,他们只能用自己的生存本能去思考这变幻莫测的世道,从中寻一条生路。
他们只能活着罢了。
而且还要活得好,不想饿肚子,更要保护自己的家人,在能力所及之处再把在乎的亲人纳入自己的地盘里。
这世道未来如何,卫大虎不知晓,更懒得琢磨,反正和他没关系。既然感知到外头有了乱的苗头,他只想赶紧存粮,只要粮食存的多,这里放点,那里藏些,管他外头如何乱,他带着一大家子往深山里头一钻,只要饿不死,躲个几年等世道安稳了再下山呗。
只要人活着,比啥都强。
搞钱,存粮,修山里老屋顺便扩建,哦对,还得去瞅瞅那个地窖,最好是山上一个地窖,山下一个地窖。
他甚至还想往更深处探探,寻摸一下有没有更适合的地儿,那种即便是官爷带着兵进山也找不到的地儿。
山上老屋是挺好,但若是遇着有点经验的猎户,人家都能寻摸来。
若真到那天,甭管来的是啥人,必然都是不死不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无论他们家死了或是伤了哪一个,卫大虎都不能接受,他能保证自己在的时候能护住所有人,但不能保证意外的发生。
人哪里能和意外斗?他自信却不盲目,他有这个认知。
“至于那个朱屠夫……”卫大虎皱眉,他就没见过这么缺德的玩意儿,“马脸衙役在县城里养了个外室,那个外室还生了个儿子,是朱屠夫在帮着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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