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境啊!谢卿礼的父亲不就是死在生死境吗!】

云念下意识看一旁的少年。

他依旧是那副看不出情绪的模样, 看起来颇为淡定,似乎为此感到惊骇的只有他们。

“生死?境,然后呢师兄?”

唯一开口的只有谢卿礼。

徐从霄很难说话, 开口像是漏气的风琴,一个字一个字似乎蹦出来一般。

“死?……会……死?,别去……”

他的眸光逐渐暗淡, 眼帘微垂又成了先前的那副模样。

“从霄!”

“大师兄!”

而谢卿礼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总归目光毫无落脚点, 看着像是在看徐从霄,又像是在看别的地方。

在几人焦急的目光下,他淡声道?:“我替大师兄重塑了三分之一的神丝,其余的神丝我会慢慢替他重塑, 他没事, 只是有些累。”

他从人群中转身离开,并未管身后看过来的少女。

起初的脚步尚且还算稳定, 即将?迈出房门?的那几步却匆匆忙忙,落在云念眼里俨然有慌乱的趋势。

她再无心?去管徐从霄, 慌忙跟上谢卿礼的脚步。

刚走出房门?, 少年捂住胸口猛地吐出大口鲜血。

“师弟!”

身后的人连忙上前来到他身边。

少年别过头不断咳嗽着,随着他的动?作嫣红的血大股大股涌出, 便是掌心?死?死?捂着也挡不住喷薄涌出的血。

云念吓得魂不守舍, 绕到他眼前拉下他遮盖的手。

血浆浓稠粘腻, 拉出的血丝挂在他的掌心?和唇间?,少年本就苍白的薄唇上染上嫣红的血。

滚动?的喉间?溢出一声破碎的喘息,他艰难地握住她地手:“我没事, 别害怕。”

云念回驳:“怎么可能没事啊!”

她抬手为他擦去唇角滴落的血,眉心?紧蹙长睫无意识地颤抖。

谢卿礼又成了以往的模样, 眉上和长睫覆上了森寒的薄霜,霜花顺着蜿蜒向下爬到脖颈,延伸进衣领之间?。

又是他脊骨中的那个东西在作祟。

云念咬紧牙关,心?底深处蓦地腾起一股难言的躁怒。

屋内的人在此时也听到动?静赶了出来。

“阿礼!”

扶潭真人大步上前便要去探他的脉搏。

谢卿礼不动?声色地靠向云念,果然见少女下意识撑住他的身体。

温香软玉在怀中,她根本没察觉到他那点小心?思。

少年唇角弧度微微上扬,朝扶潭真人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有些累,让师姐扶我回去休息便可。”

扶潭真人皱眉:“怎么可能没事,师父来为你?疗伤。”

谢卿礼又往后缩了缩躲开扶潭真人要来拉他的手:“真的没事师父,我这是老毛病了,毕竟渡劫的体格,休息会儿便可以,我现在有些困,让师姐陪我回去吧,师父和苏师姐江师兄留在这里照顾徐师兄。”

脸色虚弱的少年垂了垂头,满脸的疲惫掩盖不住,颇为无力地往云念肩上靠去。

他都虚成这样了,云念本就不清醒的大脑更加糊涂,急急忙忙揽住他:“师父,我陪师弟回去。”

“欸,真的不需要师父——”

“有劳师姐。”

扶潭真人一脸担忧地望着一高一矮离去的身影。

江昭和苏楹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诡异的沉默。

真就一个心?眼多一个没心?眼呗。

云念扶着谢卿礼回到流光榭,少年虽然是压在她身上,实际上刻意收了力道?,云念托着也不算艰难。

刚带着他回屋,他忽然别过头吐出大口鲜血。

“师弟!”

少年一手撑墙,一手背着云念擦去吐出的血。

在云念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神色变得很快,阴狠在眼底快速闪过。

“你?怎么样,我为你?疗伤。”

他按住她的手:“没事,我自己可以。”

身上的这东西又开始闹了,他确实有些恼怒。

谢卿礼来到一旁的软榻上盘腿坐下,又给云念拉了个椅子放在他身边抬手便能够到的地方。

少年拍了拍木椅:“师姐坐,等我一会儿。”

接着面?前出现了个木桌,零零散散放着些水果干果,他还贴心?地准备了降火的茶。

“你?吃些东西,我马上就好。”

他闭上眼运功,留下云念一人面?对眼前的吃食沉默。

……他怎么跟哄小孩一样?】

云念神情复杂地坐下。

因为灵力的运转,少年的衣袍微微煽动?,垂下的两?缕乌发随风飘散。

薄霜渐渐融化?幻化?为水珠挂在他脸上。

他脊骨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云念不知道?。

但?谢卿礼频繁受伤,云念自然也看出来了些规律。

谢卿礼身上的寒霜和他冰冷的体温不是那东西搞的,而是他自己强行压制它带来的后果。

只要他一虚弱,脊骨中的东西就会作祟,谢卿礼的经脉会自动?反应与之对抗,双方抗争的后果就是他的经脉变成了如今这般寒凉郁结。

他脊骨中的东西……是不是想控制他?】

这也是云念的猜想。

能关乎整个修真界的存亡,决不是等闲的东西。

能把谢卿礼折磨成这般模样,他甚至只能以自残的方式去压制它,这东西邪佞的很。

我看谢卿礼好像也不知道?这是啥……】

云念垂下眼,顺手取过桌上搁置的贡柑剥开。

她在脑海里漫不经心?回系统的话:“不,他知道?。”

……他知道?怎么不跟你?说?】

云念沉默了。

昨日?少年抱着她时候说的话还历历在目。

——“师姐,我有很多秘密无法告知你?,你?若是知道?会陷入险境,如今的我也没有勇气告诉你?。”

他是这么说的。

云念的目光落在眼前紧闭着眼的少年身上。

知道?这东西的身份会让她陷入险境,会是什?么呢?

裴凌之前说自己看见了天命,男主说这东西是他父亲在生死?境得来的……】

生死?境,可窥天命。

所以与天命有关。

所以她不能知道?。

所以谢卿礼不敢告诉她,怕她因此被卷进去,怕天谴降临在她身上。

他不过就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若不是你?来的话,他就是自己面?对浮煞门?,自己背负所谓的天命,唉……】

云念麻木地塞着手中的贡柑,唇齿间?满是香甜,入口的后味又有些酸涩。

所以你?要去南泗城吗,你?大师兄都那般说了。】

南泗城与生死?境有关系,他们会因此丧命。

谢卿礼说那兜帽人来自柴家,可却亲自灭了柴家,屠尽自己的家族,事情一定不仅仅因为柴家要去支援裴家这么简单。

而柴行知、雀翎,两?个从徐从霄口中吐出的名字,或许与那兜帽人有关系。

柴行知会是那兜帽人吗?

系统也想不明白:若那兜帽人真是柴行知,姑且就算他两?千年前就是渡劫了,可尚未飞升就算再牛掰最多活一千五百岁,他要真是柴行知早都化?为一堆白骨了。】

云念还没说话,系统又急忙嘴刹:不对啊,裴凌也没死?啊,他也没飞升,甚至是三千年前的人!】

本来懒散靠在椅中的人忽然坐了起来。

对啊,还有裴凌这茬呢。

裴凌确实没有飞升,若他留在下界,就算是渡劫也得天人五衰,为何还活着?

除非……

他在一个时间?静止的地方。】

云念上次见到裴凌之时,他的周围是虚无的黑暗,那两?条锁链为何能困住一个渡劫后期修士。

他还说自己遭到天谴困于此处。

云念呢喃:“生死?境。”

生死?境据说独立于修真界外,无人知晓它到底在哪里。

生死?境是离天神最近的地方,可以窥见天命。

生死?境的时间?是静止的,在里面?感受不到一缕风、一滴雨。

“师姐?”

云念忽然回过神来。

她这才警觉自己方才竟然因为惊愕出了声。

他似乎疗过伤了,冰霜被压下去只余细密的水珠。

云念:“我在,方才在想些事情。”

“嗯。”谢卿礼烘干身上的水珠,顺手接过云念手中的果皮扔在一旁的盘里,“师姐在想生死?境?”

果然糊弄不过去。

云念糯糯应下:“是。”

谢卿礼神色未变:“父亲和阿娘在当年去了生死?境,我父亲为护阿娘死?在那里,阿娘并未告知我生死?境究竟在何处,因此我也不知。”

云念道?:“想必谢夫人是不想你?去掺和这些事情,她想你?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我的生活。”他的声音有些虚妄,“可是师姐,南泗城我一定要去的。”

他很坚定。

也很果断。

这是云念早就知道?的答案。

她紧握的手忽然就松开了,好似松了口气,眉目间?的笑意如春水般荡开。

“我知晓,我也会陪你?去。”她将?手中还剩一半的贡柑递给他:“去去血气,方才吐血了一定难受吧。”

莹白的手上放着一半的贡柑,她剥的很干净。

“拿着吧,跟我矜持什?么呢。”

她拉过他的手。

贡柑入口便是清甜,她总喜欢吃这些甜腻的东西。

云念拍拍手道?:“说实话若不是沈敬和席玉邀请我们去琴溪山庄,我早就带你?去南泗城了,这组织跟南泗城有关,这些年失踪那么多剑修,最初也是发生在南泗城,包括裴凌前辈……”

少女忽然收了声:“你?是不是知道?裴凌前辈在生死?境啊?”

谢卿礼颔首:“最初不知晓,出了翠竹渡后猜出来的。”

若裴凌以人身还能活三千年,只能是在生死?境。

云念感慨:“以后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我们是伙伴,你?不能再自己生抗了。”

他便也笑:“知晓了,我有师姐。”

清冽的声线在耳边有些滚烫,云念的耳根一阵燥热,欲盖弥彰别过头。

“我们过几日?启程去南泗城,我的化?神雷劫还未过,你?的身子也还没好,这几日?我需要渡劫,你?便好好养伤……徐师兄那边,我知晓你?想尽快知道?真相,但?你?的身子也很重要。”

“好,师姐。”

云念径直转身:“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她走的匆忙,衣裙拖曳在地随着走动?漾出波纹。

身后好像有少年隐约的笑声,云念逃也似地出了门?。

脸颊有些燥热,往日?最为正经的“师姐”二字也有些难以启齿。

明明以往他也这般喊她,可如今再从他的嘴中听到这两?个字,少年压低的声线,拉成的尾音,温柔又缱绻的眼神让她羞于面?对。

比之以往,他现在似乎有些强势,与她的距离拉近许多。

云念拍了拍微红的脸。

你?小师叔也来了,去找他吧,若论?阵法这世间?没有人比你?小师叔更强。】

对,若论?阵法无人比得过温观尘。

所以这琴溪山庄的天罡万古阵,以及望月台下面?那万州过到底是怎么回事,还得温观尘去看能不能发现别的线索。

她步履匆匆赶路之时,一人迎面?走来。

穿着一身锦服,乌发用玉冠高高束起,眉目不算太过出众但?胜在周身的气质温润。

他今天穿的是紫缎锦——】

“值我们踏雪峰几月的开销?”

系统还没说完,云念面?无表情开问。

系统:……起码五年。】

云念:“……”

拳头硬.了。

可恶,她才是真正的牛马。

沈之砚来到了她身前,他昏迷了许多天,眼窝下面?有些乌青,周身的颓靡明显,纵使身上穿的再过光鲜亮丽也遮盖不住从肺腑间?蔓延出来的颓丧。

云念见到他也有些难以言语。

毕竟沈之砚能昏迷这么多天,其中也有她的功劳,她那一摔足以让他十天半月站不起身。

“云姑娘。”

“殿下。”

“云姑娘怎么不看我?”

云念:“……殿下,当初摔你?的事情我不后悔,要杀席玉我也不悔,他做错了事情那是他应该的结局,你?糊涂我也应该打醒你?。”

这次是毫不避讳的直视。

两?人对望许久,沈之砚忽然便笑了。

他弯了弯眼,这倒是出乎云念的意料,她以为沈之砚会生她的气。

他叹了口气,风流倜傥地摇着手中的折扇:“我知晓当时自己糊涂了,你?做的对,是我的错。”

“……殿下明理。”

“不过云姑娘,你?那一摔是真的让我躺了十天。”

云念尬笑:“……哈哈,那真是不好意思。”

沈之砚也没计较的意思,两?人之间?的矛盾烟消云散。

“云姑娘也是要去望月台吧,我刚从那边回来。”

“是。”

他又没说话了。

云念也不知道?该说啥。

沈之砚今日?并未带随从,自得知他的身份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独自相处。

云念有些尴尬,正要找借口离开之时。

“云姑娘。”

一片诡异的寂静中他开了口。

云念下意识仰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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