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李三娘举起装了冷菜的盆碗往地上摔的时候,不管是崔舒若,还是钟宣节,都没拦她。

当然,里头的弯弯绕绕李三娘可不清楚。

她满肚子怒气没底撒呢,不闹得驿站人仰马翻,她就不姓李!

李三娘摔完东西,娇滴滴的声音却毫不留情面的开始骂人,“哪来的下作东西,残羹剩菜也敢拿出来忽悠人,我瞧你们一个个是脑子被驴踢了,打量我好欺负不成?

快给你祖宗我把这碍眼的玩意扔了,否则我砸了这破驿站,哼,连地皮都给铲了!”

李三娘还真是钟爱砸屋子铲地,凡是不顺了,都要提这一茬。

她闹出来的动静足够叫人侧目了,正盘算着怎么讨好贵人的驿丞也被惊动了,他小跑过来,想要阻止李三娘继续闹事,万一惊着贵人可怎么好。

驿丞当着大伙的面,笑眯眯的弯腰,当然,主要是冲着贵人那个方向弯的。

“诸位继续,诸位继续,我会处理好的。”驿丞满面笑容。

等到其他人继续吃吃喝喝之后,他才转身看向崔舒若等人,刚刚还堆着笑的人,立马垮下脸,不说多难看吧,前后对比总叫人觉得心里头不舒服。

他放低声音,用只有崔舒若几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阴恻恻道:“今日住进驿站的可是洛阳来的大贵人,瞧见那位没有……”

驿丞指了指正当壮年的那位男贵人,“他可是毕皇后的亲外甥,要是扰了他老人家的兴致,你、我可都担待不起。

几位还是安安静静的用完这顿饭,方才是某的疏忽,等会命人再送两道菜上来,算是赔罪了。你们看,可好?”

说是不爽驿丞的态度,可人家赔罪了,还赠了菜,可真要是这么算了,总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哪有这么先威胁人再赔罪的呢。

但出门在外总不好和人结仇,见钟宣节他们没说话,李三娘又被崔舒若安抚住,驿丞颇有些得意。他虽然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可这回破天的富贵轮上他了,贵人家的小公子对他貌似很满意,到时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想到这里,驿丞微胖的白面庞露出些得意,看向钟宣节几人的目光不免不屑,嘴角下撇,余光瞥着钟宣节头上的红色抹额,嘟囔了句,“不识礼数的兵奴!”

他说的小声,殊不知自己人还没走远,说的话清清楚楚的传进崔舒若她们的耳朵里,这话分明是羞辱。

李三娘虽然和钟宣节他们没什么交情,可驿站的人一再惹她,反衬得钟宣节他们像是自己人,激得她同仇敌忾起来,扬起小脖子就想顶着骂人,崔舒若按住她的肩膀,拦下了她。

隔着幕篱的皂纱,看不清崔舒若的容貌长相,只能依稀瞧见一个轮廓,似乎是个美人胚子。

她轻笑一声,声如玉缶,引得人耳内一清,“驿丞,您走路小心些,讨好贵人的心那样急切,一会儿脚一绊,摔进贵人怀里……”

崔舒若看着脾气是最好的,做事也有成算,但她嘲讽起人来,简直是往人家心窝子捅刀。

驿丞圆润的脸青白交加,被噎的说不出话。然而在这个时代,已经做官的成年男子和一个年纪小的小娘子计较一两句话,是件很失礼的事。

他被噎得半死,人也难堪,却只敢匆匆落下句,“我不与你这等无知女子计较。”

然后一甩袖子,落荒而逃,快的像是身后有老虎在追他。

他狼狈的姿态落进几人眼中,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等人走远了,钟宣节突然开口,“我等军户出身,比不得良籍子,出门在外偶有奚落,娘子不必为我等挂怀。”

钟宣节说的话算不得领情,但语气比起之前松软了许多,至少有了点人情味。

崔舒若莞尔一笑,并不介意他的生疏,“世人多有捧高踩低之态,但公道自在人心,若非有诸多如钟宣节一般的人守卫边关,焉得我等今日安宁。

他日遇此不平,我依旧会如此,此为我为人之良心,无关其他。”

钟宣节才不再说什么,但他朝着崔舒若一抱拳。

两人之间的交谈结束,身边却多了几位来客。

穿着湖绿色襦裙的几名婢女手捧托盘,盈盈一拜,“我家主母有言,相逢即是缘分,此地偏僻,无甚好物,便命我等送上些菜肴糕点,寥赠诸位。”

没想到区区驿丞借贵人威势便狐假虎威跋扈起来,真正的贵人家中女眷反倒平易近人。

几人谢过送菜的婢女,她们开始如流水一般将菜肴摆在案几上。

小小一张案几,一时多了六七道菜,摆得满满当当,上头还有一道滴酥鲍螺,是勋贵家中才能用的起的精致点心。

崔舒若吃起来,竟觉得口感像是奶油,难不成这个时代便有了奶油吗?

不过,北方游牧民族兴旺,他们喜爱的牛乳被琢磨出多种做法也合理。

等用过饭以后,本该上楼休憩,但贵人家中的女眷似乎也用毕饭食,正准备起身。

虽然围有屏风,但并非密不透风的,崔舒若踏上木楼梯时便能窥见一二里头的情形,坐在主位的那位娘子,约莫三十多近四十的年岁,可肌肤盈润,面容温柔可亲,被岁月所眷顾,她美貌是能令人心旷神怡的一类。

崔舒若不过是惊鸿一瞥,可却不自觉停下脚步,怔了怔。

那位娘子的长相,同崔舒若现代过世的母亲极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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