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随时会有一个轻盈的脚步自以为无声地接近,接着猛地蹦到他身侧企图吓他一跳。
虽然大多数时候,她会反而先被他恰巧的转身给吓到,瞪大了浸着月色的眼睛,身形不稳地摇晃,裙裾飘飘荡荡,好像随时要栽到他身上。
等了一会儿,宁澹又一次想到。
沈遥凌不在这儿。
自然也不会出现在他身后。
宁澹眸光垂落,看向那无趣地流淌着的江水。
看了会儿,又下意识关心起身后的风吹草动。
……成了习惯。
无聊的习惯。
江风摇动草茎,倾倒着轻轻拂动在黑筒靴面上。
宁澹执马鞭将其甩开,有些燥闷。
他甚少如这般察觉自身的无聊,因为他极少感觉到有趣。
有沈遥凌在身边时也一样。
宁澹从不觉得沈遥凌有多么特别,就好比如一只粉蝶可能会落在雏菊上,也可能会落在石墙上,只是天生万物的偶然罢了,没有什么必然可言。
他只需静静地凝视,凝视蝶翼翩飞,凝视她不断地靠近,仿佛与他无关。
但当蝴蝶飞不见了。
他却有些焦躁。
晚间医塾的学子都在屋舍内休息,飞火军的兵士镇守在屋外五丈远,隐没在黑暗中。
宁澹耳力绝佳,周围的微小动静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大约是白日里不累,几个学子聚在一起闲聊。
“许久没看见沈遥凌追在宁公子身后跑的场景了。”
“被甩脸子甩得狠了呗,不敢了。你没听宁公子腻烦她?嫌她总凑上去献殷勤。”
宁澹蹙眉,低低在黑暗中道了句。
“无稽之谈。”
他身后的古印闻言吓了一跳。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宁公子这是在评价屋内那几个学生的闲谈。
这倒是奇事,古印从宫中时便跟着宁公子,这还是第一回听到他关心旁人的闲话。
见人关心,古印便主动开口。
“京城中与公子有关的流言很多,公子若是不喜,属下这便去处理。”
“沈遥凌呢。”
“……什么?”
宁澹目光未曾偏移,侧脸线条凛冽锋锐,好似问得漫不经心,声音却在夜色中低沉了几分。
“有沈遥凌消息的传言,有哪些。”
古印又惊讶了一回。
矜贵如宁公子不仅突然在意起了流言蜚语,竟还连旁人的份也一起在意了。
这些街头巷尾的传言,古印平日里倒是听说了不少,但是只记得与自家主子有关的,因此便挑着既有主子又有沈三小姐的内容说给他听。
“倒也不少。譬如,沈三小姐心仪主子已久,可惜遭主子不喜。眼看着沈三小姐就要到婚嫁之龄,若是再执迷不悟下去恐怕要被耽误。”
“还有的数落公子心狠似铁,若确实无意于沈三小姐便早该讲清楚,拖到这个时候才拒绝,白白叫人伤心。”
“不过也好,沈三小姐现在醒悟也不算晚。开春后便是花箔期,虽然沈三小姐仰慕宁公子的事人人皆知,但只要沈三小姐能在花箔期找到好人家交换了婚帖,这些没脸面的过往也就烟消云散,不算数了。”
古印边回忆边复述。
这些都是传得很广的,古印走街串巷时不知听了多少遍,想不记得都难。
他话音落,四周很是安静。
秋虫已死,深冬的原野一片荒寂。
宁澹听完好一会儿才有了点动静。
手指无意识地上上下下拨弄着剑柄,闪着银光的利剑时而出鞘,时而又“铛”地坠入。
不知何时,空气中掺入了一丝血腥气。
古印登时警惕戒备,目光循着气息找去,竟发现是公子被自己的剑划破了食指。
“噔”的一下,古□□中一沉。
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宁公子三岁握剑,剑意早已融入骨髓之中,他使剑如臂使指,心手相应无不自如。
这样的人会因为把玩自己的佩剑而受伤,根本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仿佛,他的神魂已经被吞噬了大半。
过了许久,宁澹才察觉到痛意而回神。
“公子,你……”古印从袖袋中摸出绑带,想替宁澹疗伤。
宁澹却转过身,直直看着他。
如雪的眸光在寂冷的夜色中亮着锋芒,好似发狠的剑刃。
“何人在传这些。”
“传与了何人知。”
“……沈遥凌,有没有听见过这些腌臜话。”
古印傻了许久。
好半晌,终于明白过来主子的意思。
他不知如何应答,沉默一会儿才开口。
“大约,整个京城的年轻贵族男女都已听说了这桩事。”
“至于沈三小姐有没有打听过这些,倒是不清楚。”
“但,主子当日在印南山亲口说不需要沈三小姐的关心。恐怕,没有人比沈三小姐更明白主子的拒绝,并不需要流言蜚语来告知。”
古印喉咙有些干涩,艰难抬眸,看了眼面前这位年轻的主子,半是感慨半是暗示地劝告。
“面对面都感受不到的真心,永远比流言更伤人。”
作者有话说:
1化用《甘石星经
2《读史陆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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