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偶自天成◎
站得太久,日头把额前的黑发晒得发烫,有种会被灼伤的错觉。
四面都是人,肩背相望,挤得有些不适,便有人想往外溜。
安桉刚走了两步,突然被人抓住。
沈遥凌看着她,低声说:“别出去。”
沈遥凌黑润的眼眸似乎比平常更沉稳,颊边有丝细汗。
安桉不由得疑惑,有这么热?
她忍不住小声问:“沈姑娘你还好吗?今天你好像一直都很紧张。”
沈遥凌仰直脖子看着台上,手紧紧抓着安桉没放。
过了好半天才回答:“我没事。”
“听我的,别出去。”
安桉迟疑地点点头。
若是平时,沈遥凌也不是老老实实站着听训的性子。
但今天不同。
此时此刻,有匪人埋伏在太学院里。
上辈子的今天,沈遥凌记得格外清晰。
突如其来的匪人,雪亮的刀剑,和宁澹的侧影。
虽然,最后那场“刺杀”说起来其实并不怎么危险,以闹剧收尾。
但沈遥凌不知其中的来龙去脉,不敢随便造次。
即便占了先知之机,她也不打算插手干涉,免得弄巧成拙。
只能够尽力看护好身边的同窗,避免意外。
沈遥凌紧紧盯着台上。
此刻已经到了表彰的时间,喻绮昕站起来领着其余医塾学子上台,转过头,朝人群里叫了声“宁公子”。
——医塾的仪式,她总是要与宁澹站在一起的。
沈遥凌看着喻绮昕,喻绮昕捧起桌上的大红绸带,将另一头递给宁澹,眼睫低垂着轻颤,羞涩的笑容很秀美。
这场面像极了另一种盛大的时刻,顿时惹起一片不知从哪传来的起哄声。
宁澹没有立刻接过绸带,而是抬眼看向了台下。
沈遥凌正直直地看着他们,因此与宁澹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宁澹的目光还是那么冷淡、镇静。
沈遥凌皱了皱眉。
“宁公子!”喻绮昕又轻声地叫了他一次,提醒他是时候与她携手。
宁澹终于回头看向喻绮昕。
沈遥凌屏息两个瞬间。
短促的凝滞后,一阵尖叫声冲破桎梏,四面八方的人潮慌张地翻起浪,朝着中心涌来。
沈遥凌把身旁被人撞倒的安桉护在怀里按住,目光定定。
她看见宁澹看也未看医塾的其他学子一眼,闪身护在喻绮昕面前,像流水一样迅疾地抽剑挡下一柄泛着银光的利刃,看见冲上台的匪人被刺穿肩膀放倒在地,闻到了冬日阳光里浮动的灰尘的气息。
闹剧迅速地发生,又迅速地结束,徒留下惊叫连连。
宁澹收剑回身,喻绮昕跌倒在他身后,吓得泪光盈盈惊魂未定,等着被人扶起。
他正要挪动脚步,眼前忽而一阵恍惚。
已然有几分熟悉的刺痛钻入脑海,伴随而来的是一段真实到奇异的画面。
画面中的场景,与当下融为一体,几乎分毫不差。
太学院,伏倒的贼人,以及,台上边缘处站着的,唇瓣被咬出血痕、一声不吭的沈遥凌。
宁澹无法自控地陷入到幻境中,想去问问沈遥凌有没有受伤,视线却被旁的力量拽动,挪了开去,失去了沈遥凌的视野。
他低头,看见喻家的长女坐在地上叫他。
期期艾艾地说,给你添麻烦了,你总是这样倾尽全力地保护我。
短暂的幻象褪去消失。
宁澹面无表情地低着头,喻绮昕泪盈于睫地仰望着他。
宁澹忽然心有所感。
果然,喻绮昕虚弱地唤。
“宁公子,多谢你。”
“给你添麻烦了,你总是……这样倾尽全力地保护我。”
在所有的学子中,宁澹总是优先出现在她身边。
若是宁澹只能护住一个人,那个人必然是她。
这人说的话,一字不差。
宁澹瞳仁微微震颤。
他沉默一瞬,缓声回了句:“我没有‘倾尽全力’。”
话落,宁澹移动脚步,让出位置给人去扶喻家长女。
周遭嘈杂无比,但离他最近的喻绮昕还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他的回答。
喻绮昕被人七手八脚地架起来,仍有些神思恍惚。
方才挂在眼睫上的泪珠也被晃得倒回了眼睛里。
哭不出来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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