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跪到废了双腿,她也绝不可能低头,让宁澹纳妾。

一生一世一双人,爱情永如并蒂莲般忠贞,这是她嫁人之前最初的渴望。

哪怕她与宁澹的感情,实际上或许并不是她想象中的爱情,但这最初的底线她绝不会肯退让,哪怕再贪恋宁澹也不可能。

若是王府非要纳妾,可以与她和离,她要捍卫的,是在这份感情里完整的自己,而非一个夫君。

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公主就这般轻易地揭过不提,至于宁澹,从未见他着急过子嗣之事,仿佛,只有沈遥凌一个人在为此胆战心惊。

沈遥凌不知宁王府为何能待她如此宽容。

但后来,她索性也就不再想了。

就这么平静地过着流水一般的日子。

每月按时来了的大夫也叫人请回去,没什么可看的。

她也在心底问过自己,明白自己对孩子没有执念。

有的话,说不定很好。没有的话,好像并不会改变什么,她还是她自己。

只有在很偶尔的场合,她才会为此感到心头发紧。

这种场合,不是高门摆宴,人人身边环绕着几个孩子的时候。

也不是其他王侯夫人,明里暗里打听她为何怀不上的时候。

而是她某一次在湖边漫步,侍女在身后替她抬着裙边打着伞,风中卷着一阵喁喁细语,从湖边的草地上吹过来。

她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轻柔又认真地教导,小鸭,大鹅,来,乖乖,看小鸭吃浮萍咯。

隔着油纸伞,沈遥凌看不见那一对母子,她脑海里控制不住地倏地出现了一幅画面,仿佛她成了那位母亲,怀中抱着咿呀学语的幼童。

落日余晖洒在纸面上,泛着一层柔光,沈遥凌伸手触摸倾斜的纸伞,霎时失神。

侍女机警灵敏,要抬起伞让她瞧清楚,沈遥凌察觉到,忽地扯住,不让她挪开。

不能看。

看清了旁人之后,便知道那不是自己了。

然而那对母子已经离开,她想象不出来更多怀抱孩子相处的画面,幻象终究无奈消散。

转而浮出水面暴露在她眼前的,是她对旁人的艳羡。

养育一个孩子,忽然在她脑海中具象化了。

不是什么王府子嗣的传承,也不是什么女子应该担当的责任。

而是,帮一个小小的人儿学说话,识字,一点点认清这个世界。

这就是一件伟大的事。

并不比她原先所期盼的行医救人要差。

也完完全全,是她在内宅之中也可以做得到的事情。

然而,她还没有来得及为此感到激动,却又清醒地想起来——她并没有这个机会。

人生,总是给她很多很多失望。

后来她便连旁人的孩子都瞧也不大瞧了。

不是厌恶,也不是嫉恨,是害怕面对心里,对自己的失望。

是,害怕吗?

宁澹反复回想着今夜在沈遥凌脸上看到的那抹失神,试图弄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情绪。

想来想去,竟然只想到害怕这个词,稍微贴切。

他觉得沈遥凌的那个表情有些眼熟。

他前不久才见过的。

当沈遥凌批评他以与她长相厮守为志向时,她脸上也有与此相似的神情。

仿佛看着一个陷阱,看着一场不可能得到的幻梦,看着一个人走进无法挣脱的泥淖。

她在害怕。

为何?

宁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他有什么可怕的,一个猴精似的孩子,又有什么可怕的。

脑浆都快用尽的尽头,他脑海中却莫名闪出另一世的沈遥凌。

她趴在他胸口,小声地局促问他,为什么他们没有孩子。

现在他终于从回忆里看清楚了,那时候她的眼里,担忧之下,其实还藏着害怕。

宁澹腾地翻身坐起。

在寂夜里,胸口之中咚咚地一下跳得比一下重。

响声几乎穿透耳膜,耳道之外,塞满棉花一般,闷闷地嗡隆作响。

他脑海之中纷乱地堆叠出数个不同的画面,又擅自拼接在一起。

沈遥凌没去的会仙桥。

对他突然的冷落。

太学院出现刺客那日,她事前不同寻常的紧张,以及事后看着他,了然又讶异的眼神。

她对西域突如其来的好奇心,沈府的婢女说,小姐变了好多。

还有,那一世,沈遥凌醉后,跟旁人说,“后悔……不知当初值不值当。”

宁澹浑身灌进石膏一般僵硬,不住地轻颤,心口像块儿冷脆的薄冰。

作者有话说:

我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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