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妹想开点,你这么年轻,孩子往后还能再要。”葛玉霞不走心地说着这些安慰的话。她偷眼看了看身后的小姑子,发现小姑子压根不敢拿正眼去看于淑兰,偷摸瞧上一眼立马就转开脑袋。
葛玉霞不敢多待,这回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赶上姓郗的不在,万一他回来那可说不清。俩人一人掏出一百块钱放在于淑兰床头柜上,然后就像后头有狗撵似的掉头就跑。
出门时险些碰上一个手里拿着饭盒的大高个儿男人,葛玉霞头也不抬说了句对不起就下了楼。
于淑兰眼见着自己男人郗永清跟刚刚来下奶的两个女人走了个顶头碰,结果两方人马愣是擦肩而过,她笑着对丈夫说:“我就说让你回家好好捯饬捯饬你不听,你朋友跟你面对面愣是没认出来。”
郗永清一愣,他哪个朋友没认出来?
于淑兰拿着二百块钱给他看,“就刚刚在门口跟你碰上那两个女的,一来就叫我弟妹,还问你在不在,不是你的朋友是谁的朋友?”
郗永清去走廊里找了一圈没找着人,回来问于淑兰那俩人留没留姓名,于淑兰也愣住了,人家压根没说。
郗永清说兴许是有急事,回头在单位问问就知道了。他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照常在医院照顾于淑兰。第二天上午他伺候于淑兰吃完饭后去盥洗室刷饭盒,就那么巧,盥洗室里有两个打扫卫生的大妈面朝里坐在墙角唠嗑。
“就我上回跟你说的,我们村捡个孩子那事儿你还记得不?”
“记得,咋了?”
“刚才捡孩子那家来人了,托我打听,你说她们在妇产科打听一个姓郗的男人是为啥?肯定是找那孩子亲爹来了。”
“妈呀!那捡来的孩子还想往回送是咋的?”
“那孩子不是胎里带病嘛,现在他们家给治好了肯定得跟亲爹要钱啊。”
“你说的也对,这么大本事救活一个死孩子,那还不得要多少给多少啊?”
郗永清手里的饭盒咣当一声掉落在地,吓得在墙角跟人唠嗑的王志媳妇猛一回头差点扭断脖子。
于淑兰生产时身边只有郗永清和他丈母娘在场,护士把孩子抱出来时告诉他们产妇大出血,孩子也有毛病需要立刻送保温箱。
于淑兰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三天,孩子在保温箱里待了三天。三天后于淑兰转危为安,大夫却对郗永清说:“孩子有出气没进气,活不过今天了。”
本来丈母娘就愁得一宿一宿睡不着觉,一听说孩子遭这么大罪还不能活当场就晕了过去。醒过来后老太太哭着让郗永清把孩子扔掉,“趁她妈还不知道也没见过,你就说孩子没保住,千万不能让她知道孩子遭了大罪,不然她得有个好歹。”
郗永清没办法,当天夜里把孩子扔到了苗圃的林子里。扔之前他曾打开襁褓看了又看,孩子青紫着面庞确实已经没有了呼吸。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漆黑不见五指的夜里,小小的女婴不仅挺过了几乎是零度的气温,还撑着一口气遇到了生命中的贵人。
王志媳妇在郗永清热泪盈眶的恳求下带着他回了宝泉村,直接把他领到了二奶奶面前。看见襁褓的那一刻郗永清二话不说就跪下朝二奶奶磕了三个响头,这是他女儿的救命恩人。
连玉和众人一起回来的时候,郗永清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二奶奶讲过一遍,一个大男人当着女人的面抹起眼泪来。
“大娘,真是我闺女,那包被是我丈母娘亲手做的,上边绣着我的姓,你们不也是看见这个才去医院找的吗?”
老姑从进屋那一刻起就双眼含泪,欲掉不掉地在眼眶里打转。这孩子她早就已经当成自己亲生闺女了,现在亲爹又上门来要,简直跟剜她的心一样难受。
二奶奶拍拍她的肩膀,心里更不好受。她都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满心以为白得了一个小孙女,往后能含饴弄孙,哪成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连玉不知道这些内情,她只是单纯地对抛弃孩子的郗永清抱有敌意。屋里她最小,仗着没人会跟她计较,嘴上一点也不客气地问郗永清:“你说你是孩子她爸,有证据吗?空口白牙我凭啥相信你?”
郗永清忙从手包里掏出各式证件,有于淑兰的住院缴费单,孩子的病危通知书,还有他和于淑兰的户口本、身份证。
葛玉霞伸头看一眼于淑兰的身份证照片,背过身去没说话。
连玉纯属没事找事,哪管这些证件的真假,根本看都不看。她憋着一股气对郗永清说:“要不是她命大早就让你冻死了,居然还舔个脸找过来?我要是你我就找根面条吊死算了!”
郗永清让她几句话臊白得抬不起头,捂着脸呜呜地哭,眼泪顺着他的指缝渗出来。
二奶奶把连玉推开,不让她再逞能。再怎么说也是孩子的亲爸,又不是不想要才故意扔的孩子,也算情有可原。
就当他们家跟这孩子没缘分吧。
“二丫,给你姐打个电话让她过来一趟。这孩子是你们俩捡来的,也得你们俩送回去,有始有终。”
半上午的时间过去,宝泉村人都知道了弃婴父亲登门寻女的事,连心赶到的时候二爷爷家院子里早就围满了人,大家伙默契地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连心进门后郗永清也要给她跪地磕头,连心连忙抓住他的胳膊没让他跪,她自觉没做什么贡献,受不起人家这么大的礼。
二奶奶抱着孩子坐在炕上,红着眼眶看向连心:“大丫,咱把这丫头送回她亲妈身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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