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婆婆的酸梅汤卖了几十年,在太原府极为出名。

几十年不改的用料十足,熬出透紫的酸甜汁水,熬好后封在坛子里放在古井中镇过,取用的时候倒出一碗,撒上去岁十月攒下的晒干的金桂,一口气喝下去又浸凉又香甜。

曾有书生喝过之后感慨,若不用粗瓷大碗牛饮,而用琉璃小盏对月浅嘬,岂不是比葡萄美酒更美?

陈婆婆却笑了,与其做那样的表面功夫,不如现在这样,一文钱一碗卖得实惠大碗。

太原府的人都知道陈婆婆酸梅汤,尤其是入了夏,晚饭之后,许多父母都带着孩子来喝。

即便是自己舍不得,也愿意花一文钱给孩子买上一碗。

邵秋实和杨大刀到的时候,陈婆婆门前小桌里已坐满了人,大多是父母带着孩子。

恰好有人吃完离开,邵秋实和杨大刀才得以坐下。

邵秋实要了两碗普通的酸梅汤,又要了一碗加醪糟藕粉圆子的,一碗加蜜红豆葡萄干花生碎的。

加料的酸梅汤是陈婆婆的曾孙媳妇研究的,比普通的酸梅汤贵了五文钱,要六文钱一碗。喝起来也是冰凉解暑,还更加饱腹解馋,天热有的小孩子不爱吃东西,吃上一碗便当做晚饭了。

“蜜豆的那碗给你们加了冰,可以想吃其他的,等冰化一化。”妇人打扮的娘子生得眉目清秀,声音温柔,一看就是耐心又好脾气的人。

邵秋实估摸着这就是陈婆婆的曾孙媳妇了,陈婆婆如今六十有八,曾孙媳妇也十七八岁了。

“多谢,”邵秋实将加了醪糟藕粉圆子的酸梅汤推到杨大刀面前:“杨大叔,快解解暑气。”

杨大刀也不客气,端起来就含了一大口,咽下去重重地吁出一口气:“舒坦。”

杨大刀又喝了一口,才拿起桌上的汤匙搅弄起沉底的藕粉圆子:“邵娘子,我打听过了。徐家屯的里正叫徐家富,在徐家屯做了二十多年的里正,早些年与徐子谦之间的确有龌龊。”

“什么龌龊?”

“十几年前,徐子谦的父亲意外身亡,留下独子徐子谦刚满九岁,他的母亲徐氏只有二十四。徐家富以徐氏年少守不住为由,纠结族中耆老要收回房产田地,赶徐子谦和母亲徐氏出族。”

结契的时候杨大刀就同邵秋实说过,徐子谦是寡母养大的独子,但没说孤儿寡母的艰辛。

邵秋实知道这种情况,男人死了,留下娇妻幼子。族中收回房产田地,美其名曰不叫一姓产业给他人做了嫁妆,保护族产,其实就是吃绝户。

“没办成?”如今田产转给了邵秋实,先前田契地契上还写着徐子谦的名字,绝户自然是没吃成的。

杨大刀点头:“险些成了,幸好当时徐子谦中了秀才,到府衙告了一状。九岁的秀才老爷啊,前途不可限量,知县大人很重视,申斥了徐家富一顿,最重要是打了他十个板子,这才把徐家的田地保下来。”

九岁的秀才,的确堪称天才了。

“田地虽然保了下来,但徐家富依旧是里正,徐子谦这些年的日子不好过吧?”

杨大刀又点头:“碍于徐子谦秀才老爷的身份,徐家富不好在面上找他麻烦,只私底下不许同村的人同徐子谦来往,更不许接济。因为徐家富的关系,田虽然租了出去,却租得便宜,徐子谦这些年只能吃老本。而且徐子谦虽然年少就做了秀才,却迟迟不中举,徐家富便又动起了心思。”

邵秋实有些明白,徐子谦这地为何卖得那样爽快了。

诚然是因为他连考八次不中,掏空了家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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