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秋实师徒一场,虽无血缘,却相伴二十载,尤胜父女,我一直拿她当我的女儿看待。她是我最出色的徒弟,我相信她终有一日会青出于蓝,带着黑虎观成为天下第一道修门派。”

燕回南虽是结丹修士,但他五十岁方勉强用药结出金丹,道术凝结的便是他五十岁前日夜为不能结丹所苦的沧桑面容。原本清隽的脸上皱纹深刻,少了道修的仙风道骨,便错眼瞧出几分刻薄。

“我心里悲痛万分,只因实在是我的过错。秋实本在太虚神墓里得了一块太虚少阳神脉,但秋实自恃修为精纯,又有天材地宝无数,不需神脉加持,苦劝我收下神脉,待她飞升之后能够振兴门派。如今想来,若是当时我耐心一些,让她用上太虚少阳神脉,哪怕不能成功飞升,至少也能留个全尸。”

太虚少阳神脉?!天生佛修蓦然睁开天盲的眼,露出下面白茫茫一片的瞳仁。

燕回南又道:“幸而我将神脉转赠给了秋实的师妹燕然,燕然如今二十三岁,已是结丹修士。虽然比秋实是差上那么一点,但也是当世有数的天纵之资。如今更与神脉融为一体,再经我悉心教导,想来日后必能承了秋实的遗志,踏破虚空,成仙而去,再铸婆娑世界之辉煌。”

姓燕?众人看了看燕回南,再看了看旁边与他长得颇有几分相似的黄衫女子,道宗大能,圣地圣女,妖族妖帝齐齐咬牙。老匹夫!夺了天大的气运便宜他的亲闺女,还说得这样冠冕堂皇。

“哈哈,咳,我实在是悲痛,”说到最后,燕回南笑出声来,但他也知道笑得不妥,便掩饰性地咳嗽一声,又皱起脸来,“嗯,悲痛,悲痛得很喃。”

老匹夫!道宗大能,圣地圣女,妖族妖帝,天生佛修的牙咬得更紧了。

“这简直是一场闹剧。”

邵秋实也在参加葬礼的宾客中。

邵秋实不是活人,因为她没了躯壳,宾客看不见她,听不见她,也触不到她。

邵秋实也不是死鬼,在场不乏炼魂的修士,她右前方就是一名以招魂幡为法器的异人,邵秋实刻意在那人面前飘来荡去,如果她是鬼魂,对方早收了她,元婴的魂魄于招魂幡可是大补,对方却是置若罔闻的。

不人,不鬼,邵秋实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邵秋实就更不知道旁边不见其人只闻其声的是什么。

“你真的跪着哭求你姐姐让你去修仙?”那不知是什么的声音问道。

“跪是跪了的,哭也是哭了的,不过是跪着哭求家里人别卖我。”

那年月,世道艰难,家里来的不是燕道长,而是人牙子。说是给大户人家招奴仆,却一身灰土满脸愁苦,半点大户人家的气度都没有。她唯恐这一去,命好入妓馆做妓,命不好便连妓都做不成,要做别人盘里的烧花鸭烧子鹅,自是吓得屁滚尿流。

“我看你姐姐穿金戴银好不富贵,怎么就到了卖孩子的地步?”

“我十四筑基,有了名声,她来寻我,说家里过得艰难,要我帮补一二。”

“你家里人卖了你,便如同卖了只圈养的家禽,她有什么脸来要你帮补?”

“我也是这样说,但那日适逢法会,来了许多善男信女。人人都劝我,父母生我,有生恩,养我八年,有养恩,虽卖了我,却是情非得已。既是情非得已,又有生养之恩,便该回报。”

“你就同意了?”

“我笨嘴拙舌。”

那声音缄默一阵,似是气着了,许久才又问:“你那族妹呢?真的是你不想嫁人,严词逼她替你嫁的?”

“严词是严词的,逼也是逼了的,不过是她逼着我让她嫁。”

“她一个凡人女子,拿什么逼你这个修士?”

“婚期将近,她挺着大肚子,来说已怀了那人骨血,要我将亲事让给她。”

或是回想先前邵冬梅所说“冰清玉洁恪守规训”,觉得刺耳得很,那声音一下子变大了:“她跟未来姐夫私下乱搞还搞大了肚子,有什么脸来要你让出婚礼?”

“我也是这样说,但那日恰逢拜家庙,来了许多宗族耆老。人人都劝我,她比我年轻,好生养,比我貌美,能邀宠,冰清玉洁,如今又怀了孩子,正该嫁过去。我虽没了亲事,但更可以安心修道,庇佑宗族。”

“你家先前穷得卖孩子,可见是没有家族帮扶的,此时钻出来这些又算哪门子的宗族耆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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