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电话线!”

从发动机的轰鸣声中传来了司机含糊不清的提示,坐在货车车厢里的士兵们急忙弓起身子,等待“剃头线”从头顶掠过。但电话线还没过,汽车轮子先压进了一个大坑中,车厢里的人顿时歪倒一片,各种脏话都冒了出来。

“这里也被炮击过吗?”一个士兵怀疑刚刚汽车压过了一个弹坑,担忧地探出头去查探。

“没有的事。”李凡特的安慰还是这么干脆利索。

见他们的担忧并没有缓解,让·德内尔接着营长的话作出了解释:“德军能打到这里的火炮只能是150mm以上的重炮,那些火炮的弹坑不可能这么小,刚刚的坑应该只是过往车辆压出来的。”

四五个士兵似乎长舒了一口气,副营长却轻叱一声:“你可真能装大人。”

可不是么,德内尔只有十七岁,居然是团里年纪最小的那一批人,亏李凡特还把他当成士兵们的兄长。

德内尔尴尬地向下扯扯帽檐(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换上今年新列装的船型便帽,而老式的筒帽没法直接穿着戴钢盔),以躲避李凡特少校与其副手咄咄逼人的目光,好在为了在士兵面前维护军官的体面,二人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众多汽车排成一条长龙,向沸腾的凡尔登以20公里的速度蠕动。不愉快的旅行在十一点结束了,114团抵达了凡尔登。

凡尔登,这座濒临默兹河的美丽城镇目前已经完全变了模样。虽然昨天晚上才遭到第一次炮击,但是国民已经几乎完全撤走,当德内尔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只剩最后一批平民还没有离开。

看到抱着孩童悲伤地离开故乡的母亲,每个法军官兵的心里都不好受。

在更加响亮的炮声中,114团官兵粗粗吃过午饭,便沉默地带着武器向山区进发,牺牲也从这里就开始了。德军用榴弹炮封锁了主干道,官兵们只能在树林间行军,但是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有一发打歪的炮弹落到头顶。

让·德内尔感觉自己被粗重的呼吸声和祈祷的低语所包围,他的掌心已经被汗浸湿。虽然德内尔是炮兵专科的“毕业生”,但是只开过炮没挨过炮,在应对炮击的经验上显然无法与李凡特这样的老兵相提并论。

“隐蔽!!!”

伴随着尖利的呼啸,一发榴弹在德内尔的前方炸响,他和身边B连的官兵慌忙卧倒。泥土、草叶和树枝被扬得满天都是。

风暴过去,德内尔从泥土中抬起头来,发现B连的排头遭了秧。

“检查伤员!快上!”B连连长发出怒吼,“把那棵树砍倒!”

顺着B连连长的视线,德内尔看到树杈上挂着一个人,或者说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不会有人能从这样的爆炸中幸存吧?让·德内尔从身前士兵的背包上抽出工具斧,和其他几个大胆的老兵一起砍起树干,头上的血流一直没有断,不时掉下来一些内脏,德内尔感觉自己的肠胃翻腾,忍不住想吐。

“你们在干什么?!”身后传来了李凡特的怒吼声,“那人已经死了!你们还想给他办葬礼吗?!还是觉得该再搭上两条命陪葬?!”

话音未落,又是一发打歪的榴弹落到右侧三十多米的地方,所有人慌忙卧倒,德内尔意识到有人倒在了自己身边,待余波一过去便起身准备急救,却发现那个人几乎已经裂成了两半。

原来是树上的尸体被气浪吹下来了。

这位烈士用自己的屁股砸烂了自己的肠子,真……呕——

德内尔差点吐出来,身边的呕吐声也此起彼伏。

“清点伤亡!”B连连长再次命令道。

“不用清点了!你们连留下军医和一个班处理伤员,其他人赶紧走!还想挨炸啊?!”

官兵们连滚带爬地重整队列,德内尔想把斧子还给那个士兵,却发现他已经被弹片击中,正在地上呻吟。

距离前线还有三公里,团已经伤亡21人,留下了13个人处理伤员——差不多没了一个排。越到前线,炮火就越猛烈,摸到最后一道缓坡顶端的时候,114团已经损失了大半个连。

“妈的。”李凡特举着望远镜骂起了脏话。

“妈的。”团长也应和道。

由不得团长和一营长骂人,看见前面的地形,德内尔的脏话也脱口而出。

95团的阵地已经近在眼前,至多不超过七百米。按照地图,最后这一段距离应该是一片多少能为部队运动到友军阵地上提供掩护的树林和农田。然而目光所及,只是像月球表面一般的“正斜面”。

德内尔看到团长曼恩中校暴躁地将望远镜塞进盒子里:“七百多米……这得死多少人才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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