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容纳那些孩子的地方也是一处农家院落,四面合围,院落大门朝北向开,东南两面靠墙各有三间房。
院子里原本有一口井,就在院子的正中央,当时莫庭晟从高处往下看的时候就觉得那井的位置十分突兀。
水井不偏不倚正好挡在前往南面那排房间的路上,井口很大,约莫有七八尺宽,若是孩子不小心踩空,只怕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可这次等他们再到了院子,却只看到满园的荒败。
那口水井,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莫庭晟眉头一跳,只觉得这事发展得越发匪夷所思了。
他来过这里,江翊却没踏足过,所以对于院中的景致变化并没有明确的概念,见莫庭晟神色有异,也没有多问,自发进到各个房间里面查看起来。
莫庭晟则留在了院中。
他没有过多的动作,只是站在入口的位置,视线落在院中的每一处角落。
院子中间大片的空地上杂草丛生,正值盛夏,那些草木便显得尤其的郁郁葱葱,毫不费力就能掩盖掉人从上面经过的痕迹。
江翊从最后一间房间走出来,朝着莫庭晟摇了摇头:“没有人,桌椅上甚至都已经蒙了一层灰,就好像很久没有人居住一样。”
两人在到这里之前其实心里就有了预感,也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如今也不过是验证了那些猜测,倒也并没有太大的惊讶。
“难道是我找错地方了吗?”莫庭晟依然站在院中,再一次环顾了一圈,不禁发出了自我怀疑。
“不会,”江翊笃定道:“那些房间里面还留着不少小孩子的换洗衣物,大小不一,穿衣的习惯和喜好也是大相径庭,看起来确实至少有十多个孩子。”
他这笃定而简单的一番话,莫庭晟的心莫名就定了定。他暗暗抚平浮躁,再看一次这院中景象,果然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他蹲下去伸手捻了捻地上的那些草叶,“咦”了一声,稍稍用了点劲儿就把它拔了起来:“这草有问题。”
“草有问题?”江翊只觉得跟他一起就能受益良多,也不觉得别扭丢人,只要是从他口中说出来而自己无法理解的言论,便当真是不耻下问:“不就是寻常的野草吗?能有什么问题?”
莫庭晟把手里草叶递给他,看了一圈之后又伸手揪了一撮递给他:“你仔细看一下这两种叶子的叶面。”
江翊伸手接过,手指触到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不同:“这个好像面上更为粗糙一些,”他把其中一个往莫庭晟面前递了递,见他点头,又问:“可他们看起来分明长得一样啊,这又是为什么呢?”
莫庭晟顺势接过草叶,捏在手上,指尖无意识捻了捻。
那两片草叶乍看之下脉络纹理都极其相似,但是其中一种表面稍显粗糙,如果逆着叶面的方向用指尖摸索,更是能感觉到明显的毛鳞感。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这草也是一样的道理,”莫庭晟低低开口道:“建安城的地理位置特殊,南北两面的土壤性质泾渭分明,一面为红壤,另一面却是黑壤,两处土地的沃力不同,因而虽然是同一种草,扎根于两片土壤之中生长出来,也会明显地有所不同。”
江翊专心听着,目光不由得重新审视了一番面前一眼扫过去全无差别的野草。
莫庭晟没有停顿,继续道:“而这个院落所处的山头,恰好处于两片土壤的交界处,当然,如果是自然生长,也未必就不能长出这两种野草来,可若是天然而成,就应当有明显的分界线,可是你看如今院中的杂草,错综交杂,毫无规律可言。”
江翊听明白了其中的话音,道:“意思就是,这地上分明只有一种颜色的土壤,若是顺其自然,是长不出这两种草来的,对吗?”
莫庭晟点了点头。
即便解开了心中的部分疑惑,他依然眉头深锁,愁眉不展。
“怎么?”江翊问道:“已经确定了没有找错地方,你怎么还是这副表情?”
莫庭晟:“正是因为我确定这就是之前的院落,这事情才麻烦。”
江翊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深意——既然他们没有找错院落,那么距离莫庭晟上一次到这里不足三天的时间,那些人不光能闷不做声地撤走院中的所有人,甚至还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捏造这样一派以假乱真的假象来,实在让人很难不对这背后之人的人力物力浮想联翩。
他想明白了,却并不以为意,反倒用带了几分调戏的口吻道:“怎么?兰兄怕了?”
正经事说得好好的,这人有无缘无故地发什么疯?
莫庭晟一个眼神简直能化出千言万语的嫌弃来,最终却到底是一个字都没有吐露出来。
江翊继续不知死活地道:“兰兄莫要担心,即便那背后之人是个财大气粗的达官显贵,江某皮糙肉厚,在紧要关头帮兰兄挡个一二分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
此人身家背景身手家底全都抛开不论,单是这一招插科打诨的本领而言,也绝对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了。
莫庭晟磨了磨牙,把被他一番废话搅和地所剩无几的紧张感全都磨碎了咽下去,转身就往院子外走,生怕自己再在原地多停留半刻,就要克制不住跟他大打出手了。
江翊这边还在滔滔不绝,见他不言不语地转身往外去,忙不迭喊:“诶?兰兄,你怎么要走也不知会一声?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莫庭晟到底是没忍住:“谁跟你是我们?”
江翊了解他内心深处的点点星火,自然不会在意他偶然展露的冰冷,没皮没脸的追上控诉道:“兰兄,你这就不对了,咱们怎么说也刚刚一起出过生入过死,算得上是过命的交情了,这换了别人是要拜把子叩天地的,你怎么还跟我这般疏离啊?”
莫庭晟见他越发起劲,只好紧紧闭上嘴,坚决不给他任何继续找茬的机会,两人便一个闭口不言,一个妙语连珠,单方面吵嚷着往建安城的方向回去了。
渐歇的落日把他们两人的身影刻在其中,天边红蓝交织的流云犹如泼了彩墨的山水画,卷舒之间罩在他们前行时留下的脚步上。
也罩在了不远处的一个山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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