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灰发少女阖眸安眠,皮肤被雪白的被子和墙壁衬得苍白羸弱。一只尾巴上系着蓝色蝴蝶结的黑猫盘躯在她的手边,时不时用尾巴挠挠少女的下巴,最后甚至将尾巴安然埋在少女的颈部。
坐在椅子上削着苹果的阿尔比尼娅终于看不下去了,她将切成八瓣的苹果和沾了黏腻汁水的匕首一起放到盘子里,用手帕擦干净手,然后将黑猫的尾巴勾了出来,轻轻安放在黑猫腹部旁,然后稍微用力地抚了抚黑猫的后背。
黑猫缩了缩脑袋,老实地趴着不再有小动作。
金发的教授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膝盖上,用牙签戳了一块果肉放到她的面前。
阿尔比尼娅一边喂黑猫吃水果,一边转移视线看着唇色发白的病人,过了一会儿,她扭头朝门口道:
“进来坐会儿吧,有什么事等她醒了再说。”
门边窗后,厄尼斯特自她被送进病房后就一直站在窗户后面,已经持续了半个小时了。
中间奥利维娅急匆匆赶过来看了她几眼,进门前和出门后都对他投以不善的目光。
在奥利维娅之后没有人再过来了。
厄尼斯特垂下眼,和前几次一样摇了摇头。
阿尔比尼娅的表情没多大变化,她一直都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倒是猫咪脑袋深沉地晃了晃,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只学人猫。
可是黑猫不是一般的猫,近期光是报名表等比赛事务就让她足够焦头烂额,能抽出半个小时在这里待着已经是极限了,临走前,她不舍地用尾巴蹭了蹭伊瑞丝的脸蛋,等待几秒后对方依旧没醒,她不甘地“喵”了两声,最终还是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没过多久,阿尔比尼娅的通讯响了,她低声和屏幕对面的人说了两句话,就站了起来,对门口的厄尼斯特道:
“你不忙的话就进来守着她吧,她有什么异常及时叫护士——”
她犹豫了一瞬,语气稍为郑重:
“虽然院长刚才已经和你聊过了,也和你协定好了检讨和赔偿道歉等事宜——但我想告诉你,凡事三思而后行,即使你们都是我带过的学生,如果让我发现你再有类似今天的行为……”
活了几千年都没怎么威胁过人的雏菊精灵话到此处卡了壳,她的睫毛上下颤动几次,言辞严厉:
“我会尽我之能帮她讨回公道,不管你是谁。”
这话已经说得很重了,阿尔比尼娅似乎是有急事,走得很快,厄尼斯特目送她离开,慢慢转过身,手掌按在窗户上,放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已经攥紧不知多久,此时正微微发抖。
他的脑海中反复放映着伊瑞丝·阿德拉说出“你能不能站远点”的那一幕——那一刻,她的眼睛就如同表层结了冰的深海,冰面之下早已裂纹无数,随时会被骤起的风暴撕碎、瓦解,平静的外表实则铺陈在一个又一个漩涡之上,等待着被虚无彻底吞噬、徒留空洞。
而这空洞之中,埋藏着他熟悉的绵长怨恨——就和当初他让电流穿过她的身体、让匕首刺入她的皮肉之中,以此要挟她服从时,她眼中那由仇恨不甘渐渐转为麻木哀凄的起伏情绪之外还暗藏的入骨怨憎一模一样。
那个时候,他没有把这样的情绪放在眼里。
尽管他知道她总有一天会把刀尖对准他,在“合作”的需要不复存在之后——他仍然不会觉得她真的能做到。
直到劳伦斯一事发生后,他迅速察觉命运的轨道已经悄然发生偏移。
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明明被他抛之脑后的场景反反复复钻入他的脑海之中,让他一遍遍回忆他曾对她做出的恶行。
他早就知道他不是一个好人,并且决不至于在事情结束后还回头去怜悯自己的受害者。
所以那些酸涩辛痛的念头是为什么而产生呢?难道是因为愧疚吗?
——他并不愿意承认这点,但是事实上,他早就在潜意识中明白了自己发生异常的原因——
愧疚,不知自何时而起的愧疚,不该拥有或产生的愧疚,无穷无尽、无休无止、竭尽心神的愧疚。
除此之外,绝对不会再有其他因素埋藏其中了。
绝对不会。
——他总是在明知应该进行下一步深想时遏制自己的念头,擅自武断地给出结论。
多么可笑——一个竟然会反省自己罪行的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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