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秉辰陪舜华到村外,看正在建设的凤凰书院的工地。

这个二弟,一直没让舜华操什么心,忙忙碌碌中,仿佛一眨眼,他就长大了。

四兄弟中,他最像秀才阿爹,连袁族长都说,秉辰长得和袁秀才小时候,不仅形似,连儒雅的气质,也是一脉相承。

“去年,学正没有录取你,明年又有院试,二弟有何打算?”秉辰跟她一样高,姐弟俩走在村道上,舜华一转头就能望到二弟的眼睛。

“当然要考啦,”秉辰自信地说,“我的朋友看过我的文章,说考乡试都是没问题的。”

“什么朋友?”舜华敏感地问,小孩子误交损友,可是要贻误终生的。

“这话,还要从小胖子说起。”

真是说来话长。

自从秉辰和秉生,在白鹿洞书院认识小胖子后,便经王安中转,每个月都要给他寄几篇故事去。

今年春天,小胖子朱常洛出阁读书后,万历十七年的状元焦竑成为了他的老师。

焦竑发现了小胖子随身带着的两册故事书,随手翻了翻,发现竟是从《史记》、《资治通鉴》、《战国策》上抄录改编的故事。

焦竑十分诧异,以为是哪个有心人在大皇子这里烧冷灶,用这些故事来讨他的欢心。

一问之下,小胖子却说,是他在九江认识的两个小孩,那两个小孩会讲故事,他回北京后,还通过王大伴,向他们讨要故事书。

焦竑便找王安了解情况,这才知道,确实是两个在白鹿洞书院读书的少年,给小胖子写的故事。

“那两人并不知晓大皇子的身份,”王安说,“只因为咱家在九江监茶税,这才时常跑去讨要来的。”

焦竑看那些故事书,句点评都没有,一点没有犯忌讳的地方,他摇头不相信:“这两人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

王安生怕他想歪了,便认真地说:“好叫学士知道,这两位少年,一位家里父母俱亡,只有一个十几岁的长姐,撑起一家人。

另一位,阿爷倒是一位族长,父母却是老实巴交的种田人,他们懂得什么算计?”

“两个乡下少年,从哪里得的这些故事?”焦竑还是不敢相信。

“那个父母双亡的少年,父亲生前是一位秀才,据说家中藏书颇丰,他兄弟几人,都酷爱读书的,许是从家中来的吧?”

焦竑本人就是一位大藏书家,听到人家家里藏书颇丰,他便来了兴趣。

当即就列了几本他一直心仪,却没有找到的书单,寄到白鹿洞书院,希望能跟秉辰交换。

或者,请秉辰抄录给他。

秉辰接到这位“漪园”先生的书信后,先是被那俊秀飘逸的书法折服,觉得这是一位博学的前辈。

他没想到,给他写信的,是一位状元。

自己的字,跟这位先生相比,简直是萤火比日光。

从那时开始,他改变了对书法的认识,认真练起字来,希望自己给人回信的时候,不要被嘲笑。

然后,他还真回家翻了翻他阿爹的藏书,人家列的十几本书单,他在阿爹的藏书里只找到一本。

他规规矩矩地抄录了一册,连同一封回信,一起交给王安的接班人,一位姓陈的太监,寄回北京。

在信中,他还说:“先生所列的书单,学生在白鹿洞书院的藏书楼见到几册,如有需要,学生去请求章山长,如得允许,定为先生抄录一册。”

焦竑听说白鹿洞书院有他心仪的藏书,当即写信给山长章潢,请求抄录一册,用于收藏。

章潢当上白鹿洞书院山长的万历十七年,恰是焦竑中状元,他对这位状元还是知道的,便同意让秉辰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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