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奈川的东区,有三分之一的地方属于森林和高山。

森林只有一片,但是高山有几座。其中一座,就是埋葬着原因的墓园。

我和甚尔午夜十一点出门,然后打车到了山下。和那座让我摔了个跟头的墓园一样,这座山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轮廓。

想起那天的事,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确定了自己有准备手电筒之后,那种对于夜路的不确定感,瞬间消散了许多。

夜色正浓,我们向山上走去。

还没踏上陡峭的楼梯,甚尔就一手牵着我,一手拿过了我的手电筒。对于上次的事,看来他比我还心有余悸。

父女的第一次握手,在没有月亮的夜晚,来的如此寻常。我还以为按照他的性格,想要牵住孩子的手,至少也是等惠成年了,在高中的毕业典礼上,他才会佯装公事公办,实则心里满是温情的握住他的手。

我有点受宠若惊,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因为我怕我承不起这份情。

甚尔将我的手握的更紧了,他的力气很大,甚至让我感到了疼痛。我应该努力挣扎远离他的,就像原因离开我那样。可现在,我却想回握住这双手,让他带着我一步步往更远的方向走。

树林的遮挡变少,视线开阔的地方,竟然月色满怀。

原来今晚是满月,我只是被那密密的丛林遮住了视线而已。

咖啡店不大,但是容纳我周遭的人绰绰有余。包括我和甚尔外,已经来了十来余人了,这之中竟然还有老人。

那么陡峭的路,甚至没有一丝光亮。那两个人老人是怎么鼓起勇气爬上山的。要知道,按照他们的年岁,不需要摔倒,只是微微的过度气喘都会要了他们的命。

为了文艺?为了电影?还是……

我没细想,因为所谓的粉丝招待会已经开始了。

和甚尔并排坐在一个长凳上。距离我们不远的台上站着一个带着鸭舌帽,穿着卡其色马甲,完全刻板印象穿搭的导演。

他不介绍自己,反而孜孜不倦的介绍着这部电影从剧情,到花絮。

身边的甚尔打了个哈欠,像是融化掉的冰淇淋般黏黏糊糊的塌在长凳的靠背上。

陪我来看这些,也是辛苦他了。他可不像是能坐着看完一部文艺电影的人。

导演介绍了好一会,附近长凳上坐着的一对年轻情侣开始不满的嚷嚷起来了。打头阵的是一个几乎把金属元素全部融入到面孔上的青年。他表达不满时,摇头晃脑的,脸上,耳朵上坠满的金属挂饰也随着他的摇摆,叮咚作响。

而他一旁的女友,表情不悦的皱了皱眉。我敢肯定绝对是被这金属碰撞的声吵的。因为附着在她后背的“鬼”正在絮絮叨叨的喊着,〖好吵啊〗〖好吵啊〗。

被投诉的导演压低了帽檐,只露出窘迫的嘴角,他的影子在聚集着一团团黑色的肉块。

见导演示弱,青年不依不饶的叫喊着扮演彩子的演员的名字,嘴里不停念叨,他就是为了她而来,怎么还不登场。

导演的帽檐压的更低了,他低声说道,“没有演员参加,这只是这部电影的粉丝见面会。”

这句话,足够让凑热闹,想看演员的人作鸟兽散了。

闹闹嚷嚷了一会,咖啡店除了那对老人以及一个戴着帽子的少年,就只剩我和甚尔。

“走不走?”甚尔问我。

我摇摇头,“再等等吧。”

——等我的好奇被解答。

接下来就是这位导演的独角戏,他好像不在乎来没来人,他就只是想说,说这部电影,说莫斯科。

当月亮不再挂于天空时,见面会也结束了。

身边的甚尔呼呼大睡,我不急着叫醒他,而是跟着导演,老人,以及少年一起走出了咖啡店。

咖啡店处于半山腰上的平台,而咖啡店外只有一个简陋围栏包围的小空地。

那个导演站在了围栏边缘,在拂晓时张开了双臂拥抱着从他影子里组装起来的丑恶的“鬼”。

他哭着说,“泰,你能听懂我的话吗?《莫斯科》我拍出来,我们的故事,我有好好的拍出来啊。”

完全脱离人类形态的“鬼”,根本不去回应他,而是用那团团肉块,企图将其吞噬。

另外一位带着帽子的少年惊恐的大喊,“堂哥!你清醒一点啊!那是怪物啊!”

而目睹一切的老人似乎看不到“鬼”,只是伤心抹泪,道,“绫人,如果能这样能让你开心。你就去吧。”

看来,老人们上山是奔赴一场葬礼,而那个戴帽子的少年则是企图进行最后的亲情补救。

我的谜底得到了解答,我也没有理由在这继续旁观了。转身就走,后边突然有人大喊问我,“小妹妹,你看过这部电影吗?”

我回头,问我的人是即将被吞噬的导演。

“看过一半。”我如实回答。

“那看过结局吗?”

我点点头。

肉块已经爬上他的脖子了,他艰难的说道,“那……那你觉得亮介的结局怎么样?”

我定定的看着他,了然,原来这一次,和我对话的是真正的“亮介”啊。

“我喜欢亮介。”我转身一步步靠近导演,“我理解亮介的结局。”直到走到他的面前,“鬼”的面前,“可我不喜欢亮介的结局。”

凝聚着虚空能量的手掌触碰到了“鬼”,被触及的刹那,那些黏糊的肉块被虚空反向吞噬了。

“亮介,不要执迷于回忆了。因为回忆不能回应你的爱,这个怪物更不能。”我对亮介,也对我自己如是说道。

被困在莫斯科里的亮介,被困在《莫斯科》里的导演绫人,以及被困在原因的死里的我,都在此刻必须承认,被困住,是世界上最糟糕,最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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