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的是,自己儿时送给小六的生辰礼物,一直被小六戴在身上,这便意味着小六一直都记着他,不曾忘记。
忧的是,如今他脚腕上的铜铃似乎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铜铃了,此时的铜铃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它会吸人的热气。那晚君鹤曾试图触摸那铜铃时就差点被冻伤。想必小六手脚冰凉与这铜铃脱不了干系。复又想起二十四桥红鬼杀人,铃声响,周边万物瞬间被披了一层霜的情景,想到此君鹤便再也不敢想下去了……
这只是他的猜测,未经证实,君鹤更不敢贸然去问。
云承上完药,叮嘱他趴着别动,待药干了再帮他包扎,说完转身出了门。
须臾又回来了。
约半柱香后,君鹤发觉屋内一片寂静,便轻轻爬起来。
瞧见云承正靠窗坐着,已经睡着了,大半张脸沉在灯影下,只微许露出一点端倪来,大概是太累了,此时云承已将发带解开,一头墨发散开,眼睑下一指处长着一颗朱砂小痣,比针扎大点,屋里灯光都被他收来盛在了那颗小痣里,近乎灼眼。
灯下看人,能比平常还要添三分颜色。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相处几日,哪怕是日日看,君鹤的呼吸依然忍不住一滞,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细细盯着他那苍白的脸颊看了一会儿,越看越喜欢,越来越激动,终究还是没忍住在那毫无血色的嘴上轻轻落了一吻。旋即又慢慢抬起他的手臂,想要查看一下坠车时的擦伤。
只是轻微的动作,云承便醒了,睁开眼,虽然不聚焦,看不清眼前人,还是本能得迅速精准地劈出一掌。
君鹤稳稳地捉住他劈出的手掌,柔声道:“小六,乖,别闹,让我看看你手臂上的伤口。”
此时云承并没有完全清醒,也没听见他说什么,做梦一般由着他掀起手臂上的衣服为他上药。
君鹤慢慢卷起他的衣袖,卷到大臂处,手不由一滞。又惊又心疼。
只见那并不健硕的大臂上竟然布着除了今日擦伤以外的几条旧伤疤。伤疤深深浅浅地嵌在那白皙的肌肤上,宛如一条条蜈蚣扭曲着身体趴在雪白的墙壁上一般,无比刺目,看样子像是烫伤。
君鹤的眼睛瞪的大大的,凸出的眼球里面胀满了红血丝,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疤,心像是被谁扎了一刀,生疼,生疼的……
更多的是自责!
不该为了报仇而迟迟不出现,不该丢他一人在那冰冷无情的岐州城,应当早些,再早些将他带走。倘若时光能倒流,早在十二年前就该求义父,将他也一并收了,带走。越早越好,越远越好……
可,可眼下,说什么也晚了,罪都遭过了,他该拿什么来弥补?!!!
自责懊悔让他理智一点点丧失,他盯着那些伤痕,忽得便有了想要扒开他的衣服,看看他身上究竟有多少伤,这些年究竟遭了多少罪……
如此想着,便神使鬼差地伸手去扒他的衣领,手刚触碰到衣襟,便有敲门声传来。
敲门声将君鹤失去的理智拉了回来,他甩了甩脑袋,定了定神,才起身去开门。
是乔宁,她来送药。
“谁在敲门?”云承闻声也清醒了许多,慢悠悠地问道。
“是客栈老板娘,来送药。”君鹤将药碗端了进来,转身关上门。清了清嗓子,抬高声音道:“王爷,吃药了。”
“……”云承一怔,旋即失笑:“少主你糊涂了?这碗药是本王特意为你熬的!”
“特意为我熬的?”闻言君鹤先是一怔,旋即又眉开眼笑,贱嗖嗖地凑过来:“哎呦,小民真是受宠若惊呀,这药是王爷熬的,真是意外呀。王爷赏赐小民一定铭记在心……”
“……”云承立即打断拍马屁的废话,无语道:“喝就喝,不喝就倒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喝,喝,小民这就喝。”君鹤想都未多想。也不管烫不烫,端起碗便一饮而尽,如同饮酒一般。
云承:“……”
君鹤将喝完的碗倒过来,邀功似的露出灿烂笑容,说道:“王爷看,王爷赏赐给小民的,哪怕是苦的令人作呕的汤药,小民皆是一滴未剩……”
话还未说完,人已经倒下了。云承眼明手快将他接住了,扶他躺在床榻上,给他盖好被子。转身,披了件大氅,推开窗户,静静站于窗台之下,凝望着斜挂于半空中的弯月,仿佛陷入了沉思。
良久,有信鸽破夜而来。
云承解下信鸽脚上的信,展开一看是韩起,信说:王爷,太子已回岐州,一切是否按计划行事?
云承回信:按原计划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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