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收拾了自己的小院,又按照赵观柔给她列出来的单子,使唤了个小宫娥来采买置办齐了制那牡丹露所需的所有东西。
观柔于是独自一人待在文氏给她准备的一间偏院里,开始熬煮汤药,萃取牡丹花的汁液。
以前在江都时,她见过赵省荣和丁夫人是如何制作牡丹露的,也去帮过他们的忙,所以她自然也知道该怎么做。
这一忙,便是一整夜。在劳累繁琐的劳作中,她时时刻刻、心心念念所想的却是今日所见到的自己的女儿。
观柔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
等到终于做完了给文氏的牡丹露时,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她彻夜未眠。
不过,眼下虽然忙完了,但是也要等到过一阵子文氏醒来了,亲手把东西交到了文氏手中,观柔才能得空回到自己的房中好好睡一觉。
左右现在是睡不着的,她便从那张自己坐了大半夜的椅子上起了身,慢慢踱步到窗前,看着遥远东方天际的日出。
漫长而又杂乱的遐思中,赵观柔不断在自己的脑海中想象着女儿这些年成长的点点滴滴,靠着想象充实着自己缺失的有关于女儿的所有记忆。
也不禁会想到那个人,梁立烜。
他已有了白发了。
这是观柔今日才发现的。
明明她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那般龙骧虎步、昂然玉立的年轻雄主,怎么一别几年不见,连梁立烜都憔悴成了这个样子?
倒真是稀奇。
梁立烜带东月来放纸鸢时,穿了身常袍,并未三绶九带帝王衮服加身,那般的衣袍,虽然仍然压不住他身上的凛冽威严之气,不过总归还是有了几分温和的意思。
而且他满头墨发之间已添了些斑驳夹杂的白发。其实他的岁数也还没到那个时候呢,可是这些丝丝缕缕的白发却给他平添了些沧桑落拓的味道。
想来开国之君也并不是那么好做的,外人只能看到他固若金汤的盛世江山,又焉能知道帝王日夜勤政背后的艰辛了。
——当然了,除了要应付政务,观柔想到,他还要去抽空应付他的三宫六院莺莺燕燕,大约也是很耗费体力精神的罢?
这一夜,昌仪宫内也不止是赵观柔一个人没睡。
梁立烜亦是彻夜无眠。
不过他倒也习惯了这样的长夜无眠,自赵观柔死后,他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夜夜痛彻心扉,醒来的时候浑身知觉冰寒入骨。
今日带着东月在外面玩时,梁立烜又不禁想到了她。
若是她还在,这一切该有多好!
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可以享尽天下至乐。
昔年他还未登基称帝时,可是亲口握着赵观柔的手和她承诺过的,他说,只待有朝一日天下太平,他一定也带她来昌仪宫中游玩,好好弥补过去亏欠她的那些时光。
然而等到他梁氏的江山稳定时,她已经不在了。被他亲手推向死亡的深渊。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他对东月再好,再如何细致入微地去扮演一个慈父的角色,终究是比不过母亲的重要性。
今日用晚膳时,东月还缠着他问她生母的事情,说为什么她养的那些兔儿雀儿都有母亲,她却没有。
梁立烜当时便心痛如刀割,不知如何回答女儿。
他不仅毁了赵观柔,也毁了他们的女儿,害的女儿一生都要没有母亲,害的她们母女分别离析。
天际刚刚透出微亮,一夜未眠的皇帝梁立烜又带着东月回到了禁宫之内。
因为帝王所乘的马车自然是万般精致舒适的,所以马车的行驶并未吵醒东月的睡眠,女儿伏在他膝上睡得香甜。
而这边的赵观柔终于等到了文氏起身,便将熬制了一夜的药露送给了文氏,告知她该如何涂抹,一日几次等等。
药露刚刚贴合肌肤之时,文氏便感到了一阵的清凉舒适,当下喜不自胜,又连声说着感谢之言。
观柔微微一笑,并不对她倨傲邀功。
拉近了和文氏的关系,之后的几天时间里,她的生活都过得格外轻松。
文氏常常允许她偷懒,白日里多睡些功夫,教导她宫规礼仪时也不再摆架子,反而异常的轻松温和,还时常偷偷端来些好饭好菜给她用。
当然了,这一切的背景是,观柔给她做的药膏是真的管用的,文氏脸上的痘子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下去。
据文氏所说,十日后就是进宫的殿选了。
宫里的郭太后和郭皇后商议了一番,也告知了皇帝,这次大约拢共选上十五个左右的新人嫔御进来,二十来个侍奉宫妃左右的女官,再大约选两三个侧妃侍妾给陛下的亲弟弟秦王梁臻。
倘或再额外开了恩典,也可能会从秀女中选人赐婚给梁氏皇族的宗亲子弟,不过至于是当正妻还是当侧室,就看个人的造化了。
这些消息都是文氏私下告诉赵观柔的。
但其实这其中,秀女们命最好的也不是去做宫妃,而是承了宫里的恩典,被指婚给还未娶妻的宗室少年子弟做正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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