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侧门。

朱三槐套好马车,两匹汗血良驹比他还要高上一头。

一旁的哑奴要去骑马,被百晓生制止。

百晓生幻出两只灰色鸽子,一只送给朱三槐,一只捧在怀里,叮嘱道:“三槐,待会沈小姐和沈家主出来后,你跟罗婆婆一起送他们去苏州。”

朱三槐有些为难,出了扬州,便不是自己的地界,举目无亲,试探道:“庄主,我是在苏州待上些日子,还是送完人就回来。”

百晓生一眼阴寒,随即缓和,笑道:“送完人就回来,这扬州还需你坐镇才行。”

“好嘞。”一听不需长时间留在苏州,朱三槐笑意满怀,接过灰鸽,藏进袖中。

百晓生从轮椅暗格中翻出一捧粟米,让灰鸽在掌中啄食,猛然抬头道:“我二叔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朱三槐无半点心思,以为庄主与他拉家常,语态轻松,笑道:“老庄主一直在山上种地,这些年身子骨硬朗得很,每日还能吃三大碗米饭呢。”

“是么?”百晓生古怪一笑。

朱三槐扯开话匣子,接着道:“老庄主在山上时候天天念叨庄主您呢,盼着您来了扬州,能去山庄看他,这人老了,就容易念旧,庄主这次来扬州,不妨抽空去山上转转,你们叔侄可是好多年未见了,他见到您,一定欢喜。”

百晓生回头,望向台阶上用口水淹蚂蚁玩的哑奴,试探道:“要不要去山上玩。”

哑奴点头。

百晓生叩两下轮椅,哑奴欢快地跳下台阶,扛着拐杖,百晓生指向扬州归农山庄方向。二人没入夜色,冗长的街道,只留下轮椅吱呀响动声。

目送庄主走远,朱三槐正想跳上马车歇脚。

君不白牵引沈万鲸从侧门掠出,打趣道,“别偷懒了,快将车帘撩开。”

朱三槐本想回呛几句,青玉手罗青从屋檐飞下,足尖轻点,落在车顶。老太太的威压,让朱三槐闷声不言。

罗青居高望远,不见百晓生和哑奴,问道,“庄主呢。”

朱三槐一边挑帘,让君不白将沈万鲸推进车内,一边仰头回道:“庄主去归农山庄了,命我护送你们去苏州。”

远处青山隐现,罗青低声叹道,“他还是去了啊!”

君不白将沈万鲸放入车内,马车太高,朱三槐没预备脚凳,沈清澜几次都没跳上去。君不白好心催动御物决将她送入车内。

罗青翻下车顶,钻入马车去陪沈清澜,朱三槐垂下车帘,一扯缰绳,两马齐驾,顷刻不见踪迹。

侧门只剩君不白孤零零一人。红叶自头顶落下,一袭红衣立在身旁。

君不白柔声问道:“那边的事结束了!”

叶仙子冷若冰霜,毫无波澜道:“林姑娘断了两条手,沈梦留在那照顾她。”

断了两条手,对用枪之人来说,是件最痛苦的事,君不白惋惜道:“愿她能早日无恙。”

叶仙子不为所动,向前倒去,伏在君不白后背,倦声道:“困了,回天下楼吧。”

说罢,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唉,你这样我怎么带你回天下楼。”

君不白晃动肩头,叶仙子未醒,睡得更沉,身上寒气隔着衣裙窜入君不白后背。不知她是假寐,还是真得太累。君不白微微转过身子,将她拦腰抱起。天色渐亮,寒气尚未褪去,回天下楼这段路,她在自己怀中睡着,能少沾染些寒气。 御剑会起风,君不白足尖点地,轻功掠向远处,不急不慢。

扬州城中,放飞的孔明灯已悉数望不见。

苏铃铛收回厨刀,端坐在屋檐上,再启一坛松子酒,捏几根猪耳丝丢入嘴中,整夜没睡,肌肤有些暗淡,思量着回去得煮个肉厚的猪蹄子补补。

庄梦行轻摇纸扇落在屋檐上,发冠歪斜,碰响檐下仅存的一颗铃铛。

苏铃铛懒得回头,扔出一坛松子酒,守着天边的鱼肚白笑道:“输了?”

庄梦行用纸扇接住酒坛,仰头灌下半坛,嗯了一声。

苏铃铛饮上一大口酒,嚼着弹牙的猪耳丝,笑得更大声,“看来被人小看了,明月楼的人居然会手下留情。”

庄梦行幻出一只蝴蝶,蝴蝶去扶正他歪掉的发冠,转过身子,望向天边泛起的朦胧。

苏铃铛喝完整坛酒,舒爽得伸长腰身,柔声道:“好久没看过日出了,坐一会再回天下楼。”

庄梦行轻笑不言,苏铃铛嚼东西的侧脸比日出更动人。

扬州城外,目盲女子从一堵女墙阴影中走出,朝东方望去,她没有眼珠,却能清晰感受到光亮从那里升起。

一朵鬼雾红莲在墙头绽开。

唤作三月的目盲女子笑容灿烂, “怎么,明月那丫头还是不肯回家。”

红莲中孤月沉默不答,天色渐亮,照不透他身上萦绕的鬼雾,等上许久,才有一声嘶哑从喉间发出,“义父那再帮我拖延些日子。”

三月撑开双手,透过缝隙,轻抚徐徐凉风,若是能生出眼睛,一定要看一眼风是何种颜色,“义父那我还能再瞒上半个月,不过二哥在扬州现身,江南这边,四月和五月这几日应该会来。”

孤月再次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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